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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了院門,老木匠無力地倚靠在了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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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連忙過去扶起老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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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心急,忙問馮家那邊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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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手一揮,“這婚,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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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的熱鬧一下子沉寂了,九兒覺的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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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甚至比外面還要寒冷,那是一種刺骨的陰冷,猶如一個冰窖,冰冷刺骨卻又令人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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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猛地跑到自己的小房間裏,趴在牀上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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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彷彿冪冪之中,自有老天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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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指廟老神仙算的真準,青龍配白虎,黃金萬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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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冬臘月遭雷劈。
一秒記住> </p>
那麼低的概率,竟被他中了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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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錢靠掙,大錢靠命,老天爺眷顧了馮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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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從小聽姥姥講過人生,姥姥是個小腳,掉了牙的嘴癟癟的,臉縮成了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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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說,“人的命,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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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從一出生,這命老天爺都安排好了,該享福的受不了窮,該受窮的享不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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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麥種,用耬耩麥,那種子落在了地頭,土坷垃又大,化肥又少,人踩來踩去,還不時地被畜牲喫上兩口,長勢就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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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命好的麥種,被耩在了地中間,土壤又鬆軟又肥沃,墒情又好,人踩不到,牲畜更是喫不到,長勢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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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字的姥姥,這是用她坎坷的人生總結出來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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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思量,話糙理不糙,還真是這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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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不信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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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飛雲浦鎮上出現了一道奇異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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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彩票站門前排成了一條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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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田間終日勞作的農人們,滄桑的臉上,滿滿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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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粗糙的,長滿老繭的大手,買上一注兩注,都想試一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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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阿婆們拄着柺杖,喘着粗氣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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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歲的小崽子們拿着壓歲錢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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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漢條子金良,賣了半袋苞谷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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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凌雲渡,沒來買彩票的只有九兒一家,還有瘋子王天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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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王天保挑着一擔柴禾,晃晃悠悠地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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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彩票站門前排了這麼長的隊,禁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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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保又搖頭晃腦地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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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稀奇真稀奇,百年老狗變成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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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一塊金疙瘩,急壞了地上一羣活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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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天才的一次意外中獎,惹的他們紅了眼,個個被耍的像只猴子一樣,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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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朝王天保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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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保說,“本來是頭豬,卻想着向鷹一樣飛向天空,可惜沒長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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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令許多人尷尬,但對於這個神經病,誰也沒有辦法反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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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站老闆也有他的說法,“夢想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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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許多人想複製馮天才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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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的時候,特意衣着單薄來到野外,在大樹下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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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凍的不住地跺着腳,吸溜着鼻涕,手揣在袖筒裏,腰躬成了蝦米,鬍子,眉毛上掛了一層霜,仍然苦苦地支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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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卻令人失望,再沒人中獎,別說大獎,連個四等獎也沒人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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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在彩票站前的長龍消失了,藥店前卻排起了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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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冬天找雷劈的傢伙,成天遊走在都市鄉村的大樹下,等來了無數次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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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有等來雷劈,等來的是傷風,感冒,發燒,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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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錢面前,也不知是大夥瘋了,還是王天保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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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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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發財的農民絕對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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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天保不想發財,可王天保本身就是他媽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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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發財”眼紅病持續了幾天,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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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賣了雞鴨,賣了苞谷去買彩票的人,才知道瘋子王天保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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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萬是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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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王天保沒瘋,是大夥兒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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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的是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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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紅顏多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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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究底,無非是衝冠一怒爲紅顏,紅顏一怒爲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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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這個美麗的山村女孩,如果沒有碰到二醜,如果沒有進過城,找個山裏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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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棵草,悄無聲息地,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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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高氣傲的九兒,在現實面前被摔了個大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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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一下子叉消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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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九兒慢悠悠地走向了屋後的五指峯,她想透口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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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刀,把那一穹天空刺的鮮血淋漓,灑落一片血紅,浸透着這片蒼茫遼闊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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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如黛,近山莽莽荒荒,處處蒼茫迷濛,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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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九兒所處的五指峯,蒼松翠柏,則如打翻了墨瓶,到處是濃墨重彩,厚重而且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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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白色的瀑布,在九兒附近,從高處一躍而下,猶如一條特意渲染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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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枯枝中跳躍的麻雀,烏鴉,則成了大山的眼睛,神祕而又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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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攪動着流動的風,撥弄着大山的肌膚,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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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在大山面前,只不過是一羣寄生蟲,一羣小小的蝨子,甚至是一羣看不見的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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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小,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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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色的樹林裏,黑色的樹木枝椏向上伸展着,抖抖的,顫顫的,似乎心有不甘,在努力掙扎,又像是在索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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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高大的白楊樹上,光禿禿的枝杈上,懸着一隻孤零零的鳥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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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鳥,伴隨鳥巢的只有淡淡的白雲和四外流浪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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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是厚厚的枯枝敗葉,樹葉下浸透了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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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一股腐敗的氣息便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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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山特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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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皺了一下眉,眼裏漸漸地涌出了淚水,那淚水蓄滿了,便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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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野兔伏在倒下的枯樹旁,它發現了九兒,猛地一躍,消失在了黑暗的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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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的前面是一塊懸空凸出的岩石,那石上長着一棵百年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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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松樹的樹冠是深綠色的,裏面星星點點地隱藏着金黃色的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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