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源端了一碗醒酒湯，匆匆從大廚房走出來，繞過熱鬧的幾處地方，來到大兒子的房門前。
他動手敲門。
片刻後，裏頭傳來兒子低低的嗓音：“進。”
程天源推開門，只見兒子懶洋洋倒在牀上，髮絲凌亂，臉色發紅，醉眼朦朧。
“……爸？”程煥然瞧見自家老爸，骨碌爬起來，掩飾眼底的慌亂，“爸，你怎麼來了？”
本以爲是弟弟或妹妹來他房裏找他玩，不料竟是自家老爸來了。
程天源走上前，將碗遞給他。
“大廚房那邊煮的，喝了它。”
程煥然接過，聞了聞味道，轉而低低笑了。
“謝謝爸。”
語罷，他一口氣盡數喝下。
程天源忍不住問：“頭暈不？想吐不？”
“不會。”程煥然眼神躲閃，答：“我喝得不多，就幾杯而已。”
程天源沒好氣睨他一眼，道：“一個平常不喝酒的人，沒怎麼喫東西，卻一口氣喝了十幾杯紅酒，就算暫時不會醉倒，也不可能不難受。”
額？
薑還是老的辣，一下子就被自家老爸給揭穿了。
程煥然微窘，低聲：“喝了醒酒湯，頭沒那麼暈，精神也好了一丟丟了。”
“嗯。”程天源道：“一會兒洗個澡，早些睡下吧。”
程煥然後知後覺想起什麼，問：“是不是該拍合照了？”
“算了。”程天源淡聲：“你這模樣半醉不清醒，還是別過去了。”
程煥然忙起身，道：“爸，我沒事的。我洗個臉，換一件衣服，馬上就出去陪你們拍照。”
“不差一時半會兒。”程天源道：“過幾天辦婚禮也可以拍照，只是到時你可不能再喝醉了。今天只有自家人在，你就算失態也情有可原。到時有其他賓客，你可不能砸你弟弟和弟妹的場子。”
程煥然尷尬笑了笑，低聲：“爸，您放心……我不會的。今天是還沒緩過來，心裏頭有些難受，就忍不住借酒消愁。”
“如果酒真的能消愁，世上哪來那麼多的愁。”程天源不屑輕哼：“酒只會傷身，只會麻痹你的神經。虧你還是當醫生的，這麼一點兒基本常識都沒有！”
程煥然苦笑：“爸，我知道了，我不會再亂喝酒的。”
“你年紀不小了。”程天源道：“有些事得注意分寸，尤其是在大場合。我知道你心裏頭難受，但男子漢就要有男子漢的當擔。男人能流血不流淚，該擔責任的時候，再難受心裏再苦，你也必須撐住。”
程煥然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爸，我知道的。”
接着，他起身去洗手間洗臉。
程天源擔心他會頭暈，跟過去站在洗手間外面。
“你是家裏的老大，我對你的期望比你的弟弟妹妹大。因爲你是老大，是他們的榜樣，也是他們的領頭人。你軟弱不堪，你弟弟妹妹就會有樣學樣。”
“是。”程天源道：“但儘量忍着，別弄得太狼狽。人得往前走，往前看。你既然敢揮刀斷情，就要將那份勇氣和狠絕堅持下去。不往回看，不往前回憶，擡頭昂胸往前走。”
程煥然低低“嗯”一聲，抽出一旁的紙巾擦臉。
“爸，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程天源挑了挑眉，答：“當然能。”
“那個……”程煥然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不怎麼喜歡小喬？你雖然嘴上從不說什麼，也沒表現出來，但我直覺你不怎麼喜歡她。今天我看你和媽看瀟瀟的眼神很慈祥很慈愛，跟看我們幾個沒太大的區別。之前你們對小喬的態度蠻好的，但我直覺你的眼神有些疏離。”
程天源扯了一下嘴角，答：“如果你們沒分手，仍堅持要在一起，那這句話我一定深深埋在心裏不說出來。畢竟伴侶是你們自己選擇。你們要怎麼選，怎麼挑，都得你們自己去承擔。不過你們分手了，現在我可以說一說。”
“我猜得對不對？”程煥然追問：“你不怎麼喜歡小喬，對不對？”
程天源絲毫沒想繼續隱瞞，實話實說：“對，我覺得她那樣的女人太要強太強勢，以後你恐怕會駕馭不了，甚至會過得很累。”
“你猜出來的？”程煥然轉了轉眼睛，問：“那你做什麼不提前提醒我？爸，萬一我跟她結婚了，以後過不下去，那不得離婚收場嗎？”
程天源聳聳肩：“你又不是小孩子，你都快三十歲了，哪裏還需要一個父親整天在你背後叮囑來叮囑去的！你又不是傻子，你懂哪些好哪些不好。”
程煥然有些哭笑不得：“爸，該說你對我很放心，還是對我太有信心呀？”
“都不是。”程天源答：“愛情和婚姻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過得好不好，跟她處得行不行，你纔是最瞭解最有深刻體會的人。我們怎麼看怎麼想，我們都是旁觀者。儘管旁觀者清，但我們沒法代替你感受，沒法替你去感受，所以最終做主的人還是你自己。我對小喬確實不滿意，但我能讓你們分手嗎？我能阻止你們結婚嗎？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我頂多悄悄勸你幾句，不好全權替你們做主。當然，如果是小欣，那要另當別論。她畢竟是家裏的老幺，而且是女孩子。我們對她的戀愛和婚姻會更小心一些，因爲她是嫁出去，以後不一定時時刻刻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所以最是擔心她。”
程煥然暗自感動不已，低聲：“爸，謝謝。你和我媽都很尊重我們幾個，尤其是選對象談戀愛這方面，你們幾乎從來沒搖頭反對過什麼。即便我跟小喬不合適，你們也沒反對過小喬，只是反對我入贅他們家。你和媽還想出辦法妥協，讓我們能繼續在一起。只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們最終還是沒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