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票更難買。”程天源淡聲：“讓你在火車上待個兩天兩夜，你覺得你受得住？”
這小子從沒受過苦，讓他坐一兩個小時的飛機，他都嚷嚷個不停，更何況是幾十個小時的車程。
小虎子訕訕，一臉的憋悶。
程天源沒手下留情，沉聲：“把銀行卡和你爸的身份證都交出來。”
小虎子見他動真格，不敢反抗，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從外套內袋裏掏出錢包，抽了三張銀行卡遞給程天源。
程天源蹙眉接過，問：“還有嗎？”
“……沒了。”小虎子低聲。
程天源壓根不相信，道：“身份證。”
小虎子無奈，只好掏出老爸的身份證。
程天源瞥了一眼，全部收進自己的內袋中。
“去洗漱穿衣，我的車停在樓下。”
小虎子撇撇嘴，知道程天源一向嚴肅，不是他能撒嬌撒潑的對象，只能暫時忍下去洗漱。
半個小時後，程天源帶了他下樓退房。
外頭太陽高高升在半空，程天源掃了一眼，道：“快中午了，去喫午飯吧。”
小虎子忍不住低聲：“我還沒喫早飯呢！”
“你覺得你還需要早飯嗎？”程天源嘲諷：“你連喫午飯都趕不及了！”
小虎子：“……”
上了車，程天源徑直往東方園開。
路上，他接到程煥然的電話。
——爸，既然你已經找到小虎子了，那我們就自己找節目去了。外公跟之瀾叔公出去會老友了，外婆她喫早上剩下的飯，讓我們都在外頭喫。
程天源忍不住問：“你們想去喫什麼？”
——弟弟妹妹想要去我們學校玩，我們現在都在公車上。學校旁邊的喫食不少，價格也便宜。一會兒他們想喫什麼，我就帶他們去喫什麼。
程天源狐疑問：“不都已經放假了嗎？學校那邊還有人啊？”
——人超多！高年級和研究生很多都沒回，搞科研項目的，偶爾實驗室幾年都離不開人，根本沒法放假。學校裏的教職工啊，寒假留宿打工的，這些人每天也是要喫喝的。學校外頭的店除了過年，其他時間都跟平時差不多。學校的圖書館也開着，下午我帶弟弟妹妹去裏頭看書上網。
程天源微笑：“行，那你們幾個去玩吧。”
語罷，他掛斷了通話，將手機擱下。
一旁的小虎子沒好氣睨了他一眼，一臉的鬱悶。
“阿源叔，你咋就那麼偏心啊？你自個的孩子就都能去玩，我卻不能去玩！厚此薄彼啊！太不公平了！”
程天源扯了一下嘴角，道：“他們幾個下午要去‘醫科大’的圖書館看書上網。你要去看書嗎？嗯？”
額？！
小虎子一聽到“書”就頭暈，別說看書。
程天源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你現在的身份是學生，學生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你知道不？你媽在南方作家界的名聲頗高，還是我國作家協會的會員。”
“知道啊！”小虎子嘀咕：“她的書房裏掛着合照呢！”
程天源笑道：“好好學習，像你爸媽學些！”
“哈！”小虎子嗤笑：“我媽那些調調不適合我！我爸他年輕的時候壓根不讀書，我只想學我爸！我爸雖然沒怎麼讀書，可他賺的錢是我媽那個讀書人的幾百萬倍！我媽寫啊寫啊，兩三年出一本書，每次就幾千稿費。如果靠她，我們早餓死了。叔，我可不認爲讀書學習有什麼好的！讀書找工作賺錢，不也是爲了錢嗎？我還不如去做生意，賺個夠！”
小虎子轉了轉眼睛，不以爲然。
程天源淡聲：“不說什麼大道理，咱們既然說起你爸，那就直接聊你爸吧。你爸小時候就沒了父親，是你奶奶一個人辛苦拉扯他長大的。我聽大娘說過，他小時候也不愛讀書，可大娘不肯，硬拉硬拽塞他去學校讀書。爲了賺學費，你奶奶每天四點多就起牀幹活，一年到頭就歇個正月初一。你爸心疼母親辛苦，終於認真讀書並順利完成了學業。那時候很少有人讀得起書，讀書的人也少。最好的待遇就是進工廠或單位幹活，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你奶奶求很多人幫忙，總算給你爸在交通大隊那邊找到了一個職位，一個月二十塊工資。”
“二十塊？！”小虎子憋不住哈哈笑起來。
程天源繼續道：“有這份工資，加上你爸早晚在家幫忙幹活，家裏總算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誰知幾年後，大娘生了重病，差點兒就死掉了。醫生說只能去省城做手術，但費用要好幾百塊。你爸爲了給老母親看病，賣了自己嶄新的自行車，賣掉家裏一半的地，才總算湊夠錢給大娘做手術。”
“幾百塊？”小虎子狐疑問：“幾百塊就得賣自行車和地？你咋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程天源答：“都是我媳婦買下的。賺錢難，一下子賺那麼多錢更難，爲了救老母親，只好賣不動產和家裏最貴重的自行車。那時你爸接過錢，眼裏淚光閃爍。你現在一夜就要花一千多睡豪華套房，可你知道不？你爸曾爲了幾百塊錢無奈到痛哭流淚。”
小虎子沉默了，眼神黯淡下來。
程天源繼續道：“後來我們開了小商場，你爸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媳婦從帝都批發服裝去縣城賣，你爸一毛錢一毛錢賺，總算攢下一筆錢。誰知他遇到一個壞女人，騙婚將你爸的錢和房子一概捲走。你爸在外奔走一個多月找她，最後倒在牀上一病不起。你奶奶傷心又擔心，一下子也病倒了。是我和媳婦帶着錢去了醫院，熬了幾天總算將人救了回來。賺錢的時候，是一毛幾分在賺，幾年能攢多少？失去的時候卻是一瞬間！感情沒了，錢沒了，人也差點兒沒了。”
小虎子眼睛躲閃幾下，低聲：“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程天源低低嘆氣，“也許你爸捨不得讓你們知道吧。後來，你爸和凌凌合作在省城開批發服裝店，你爸在那邊一待就好幾年。扛一兩百斤的貨箱，應付各種刁難的顧客，一件衣服拿上拿下，偶爾分到他手頭還不到一毛錢。每天早上四點多起牀，傍晚關店，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一個人看着店，沒其他人幫忙。整整好幾年，他總算賺下了一點兒經濟基礎。”
小虎子聽得皺眉，似乎有些窘。
“原來老爸以前賺錢……那麼不容易啊！”
程天源輕笑：“那時候市場經濟剛剛開始，賺錢的機會不多，賺錢比現在辛苦太多太多。你賺過錢嗎？大概比現在辛苦個十幾二十倍吧。”
小虎子半信半疑，再度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