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虎子則心神恍惚，懶洋洋倒在皮座椅上，心緒早就飄遠了。
車裏安靜得很，唯有鋼琴古典音樂徐徐播放。
好半晌後，程天源開口問：“想去哪兒喫？叔叔請你，你想去哪兒喫都行。”
小虎子微愣，想了許久，忍不住嘀咕：“我對帝都壓根不熟悉……”
程天源問：“有沒有特別喜歡的？”
小虎子搖頭：“我都行，關鍵得好喫！”
程天源知道這臭小子一向嘴挑，這麼說只是爲了好聽罷了，並不是真的什麼都行。
“你喜歡喫西餐。榮華商城斜對面新開了一家西餐廳，聽說非常地道好喫，我也沒機會嘗過。要不去試試看？”
“好啊！”小虎子一下子來了精神，吞了吞口水：“昨晚大半夜才睡，十幾個小時沒喫東西了，現在一想起喫的，我的肚子好像餓得很。”
程天源低笑：“昨晚六點喫的晚飯，快二十個小時了。我和你爸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天天肚子餓，每餐頂多只能喫個五分飽，餓了就拼命灌水。有時候上課，餓得頭昏眼花，回家的路上好多同學都餓得走不動。那感覺現在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心酸。”
小虎子聽得挑眉，問：“那——那時候你們喫什麼？平常家裏都喫什麼？”
“最好的是大白米。”程天源解釋：“但一年也喫不上幾頓，都是野菜白蘿蔔大白菜加一點兒麥面。菜多，面少，而且家長們都捨不得喫，把面儘量留給孩子。一年到頭最好的就是過年，可以喫上一頓餃子，大概一人六顆，壓根沒法喫飽。”
“嘖嘖！”小虎子無法想象喫幾個餃子不夠塞牙縫的感覺，更想象不出一年到頭只吃一頓餃子的苦逼。
年底了，城中心都是置辦年貨的人，車堵得老遠。
幸好程天源熟悉地形，挑了另一條道，隨後將車停在商城的地下停車場。
街上車水馬龍，入眼處盡是人山人海。
兩人終於過了馬路，來到斜對面的西餐廳裏。
餐廳裝潢優雅古典，氣氛極好，玻璃櫥窗外就是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
這樣的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消費得起的，故此店裏除了兩對小情侶外，其他地方都空蕩蕩的。
程天源選了靠窗的位置，兩人相對而坐。
小虎子不敢太放肆，沒歪歪斜斜坐着，託着下巴點餐，要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一份法式鵝肝醬、一份薏米濃湯，和一份飯後巧克力蛋糕。
程天源也點了一份牛排和一份湯，隨後道：“先上這些吧。”
侍者見他雖然看着樸素，手腕上戴的表卻是價值十幾萬的好表，討好笑了笑，問：“先生，我們今天有剛進口的鮮活龍蝦，可要來一份芝士焗龍蝦？”
“喲！”小虎子雙眼發亮，道：“那可是我的最愛哎！”
侍者趕忙向他介紹說這是米其林大師主廚，味道好，品相好，如何如何的好。
小虎子吞了吞口水，屁顛屁顛點頭：“叔，來一份吧！我喜歡哎！”
程天源聽他這麼說，暗自無奈，卻也沒吝嗇這麼一份錢，“行，那來一份吧。”
他手上的表是薛凌出國調研新技術的時候買來送他的，戴了好幾年，具體價格他壓根沒打聽過，也不知道竟是如此昂貴。
小虎子笑嘿嘿問：“叔，你們應該經常喫龍蝦吧？”
程天源啞然失笑，反問：“你覺得呢？”
“你們家不缺錢啊！”小虎子下巴揚起，指了指對面熱鬧非凡的廣場和滿是廣告和液晶電視屏的榮華商城，道：“單單這一棟大廈一年的租金，就夠你們喫一輩子的龍蝦！”
程天源搖頭：“我岳父的血脂偏高，老母親高血壓，海鮮不能多喫。平常除了一些海魚外，我們幾乎不喫海鮮。”
小虎子苦笑搖頭：“真慘！”
程天源解釋：“平常出外喫，孩子們會喫蝦和各類海鮮，但不會點這麼貴的龍蝦。”
小虎子嘀咕：“你對他們太嚴格了，要求忒高！”
“可他們明白這樣對他們好。”程天源道：“子不教父之過。我給他們錢，還不如教他們一些道理。他們現在還一分錢不會賺，憑什麼享受那麼好的東西？父母親給予他們溫飽和家庭溫暖，已經夠不容易了。”
小虎子臉色訕訕，低聲：“反正你們的錢，以後也是他們的。就算現在不給，以後也會給。你們留着那麼多錢做什麼？我爸說了，孩子懂得花錢，以後就懂得賺錢。”
“哦？”程天源暗罵阿虎亂教孩子一些亂七八糟的消費觀，臉上淡然反問：“難不成你爸爸以前是懂花錢以後再去賺錢的？他哪裏來的錢？照他這麼說，窮人沒錢花，以後就賺不了錢了？什麼時候賺錢的能力跟花錢掛鉤了？哪位教育專家說的？”
額？！
小虎子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
程天源繼續道：“我和我媳婦的錢，都是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憑什麼得給孩子們？你爸他願意全部給你，我們可不願意。”
“那你們留那麼多錢幹啥？”小虎子嘀咕：“嬸子都好幾十億身家了吧？估計還不止。帝都的房價每一天都不一樣，她擁有那麼多的房產物產不是將來分給然哥他們幾個的嗎？肯定給他們啊！”
“誰說的？”程天源淡聲：“我媳婦說了，她以後可能會設立基金會做善事，不會全部都留給孩子們。孩子們需要我們搭把手，那就來借。如果他們喜歡安穩的工作，那也隨他們去，反正只要能養活自己和他們的家庭就行了。”
小虎子聽得目瞪口呆，一時有些接受不來。
“叔，然哥他們知道不？他們肯啊？”
程天源好笑反問：“爲什麼不肯？錢是我們的，又不是他們的，自然是我們自己做主。實不相瞞，我媳婦的錢她自己做主，我做主我的錢。我們從沒計較花誰的錢，誰花得多。錢不夠的時候，她熬夜做翻譯，我半夜在碼頭吹冷風扛貨，只想把日子過好一些。錢多的時候，她忙外我忙內，互相幫襯。我們打從一開始，就跟孩子們說，我們的是我們的，跟他們無關。如果自己不努力，窮死餓死也是他們自己的事。”
小虎子難以置信搖頭：“這麼狠？”
“這算什麼狠！”程天源笑道：“在這個世上，唯有父母親人最愛他們。其他人再笑呵呵再和氣和善，多半是圖你的錢，圖你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罷了。有時候，給孩子錢是在害他們，不是愛他們。”
小虎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白皙小臉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