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貞觀國祚 >第一百八十四 狂妄與無知
    早期的儒家相比個人勇武,更注重的是一個人的思想,在還沒有完整邏輯思考能力的時代,這種看似單一的學說,非常受上位者的歡迎,因爲這能極大的鞏固他們的統治地位。

    仁義爲先,各守職位,不可逾越,然而事實上統治者奉行的卻是外儒內法。

    在蕭冉看來,是因爲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人個個都很彪悍,不但要與人爭,還要與天鬥,更要與野獸爭,環境的因素造就了他們的兇悍與好鬥,因此正好需要儒家思想來進行約束。

    然,不識字,不通教化的人依然佔了很大比例,他們依然彪悍,而識字懂禮的那一小嘬人,因爲更加註重個人思想上的修養,逐漸變得羸弱起來,於是儒家學說又加入了六藝,孔老夫子希望天下儒者都能和他一樣,不但曉文,也能夠通武,在不斷吸收和完善的過程中,纔有了現今的儒家獨大的局面。

    而現在李二就正在斥責自己的兒子,說他不通六藝,不似君子。

    這次李泰在月試中,騎射一項位列所有學子中倒數第一,這可把李二氣壞了,文史沒拿到第一也就算了,居然騎射墊底,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李二情何以堪,李泰已經站在涼風中被罵了整整半個時辰了,看見自己路過,還使勁眨着眼向蕭冉求助。

    這可不能去觸黴頭,保不齊李二就會把槍口對準自己,說自己沒盡到爲人之師的責任。

    正想腳底下抹油開溜,卻先一步被李二發現了。

    “給朕過來”

    蕭冉臉一抽,只得硬着頭皮走上前去,等待李二的詰難。

    “這次月試是否公平不會因爲青雀是皇子就苛待吧將楊政道與青雀的試卷拿來朕看看”

    倒是沒想到李二居然會有這麼無恥的想法,首先就認爲是自己從中作梗,天地良心,這批改閱卷的根本就不是自己,都是於老夫子一手包辦的,有本事你找他去。

    “陛下,青雀之慧既不在文史,也不在騎射,這次月試不過只是初窺門徑的開始,將來還有更多的學問需要他去學習,所以,微臣認爲,能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陛下您說呢”

    蕭冉不得不開始爲李泰說起了好話,現在幫他就是幫自己,還指望這小胖子將他老爹哄開心呢,這一上來就發難,誰頂得住後面還怎麼提要求

    李二狐疑的看了看蕭冉,又看了看一臉附和的李泰,有些拿捏不定的問道:

    “當真不通文史何以知事將來如何管理封地”

    蕭冉心裏笑開了花,李二在外面或許是睥睨寰宇的無上帝王,可在自家兒子面前卻像是一個諄諄勸學的老父親。

    “陛下,在微臣看來,文史除了讓後人明白王朝更替之外,幾乎毫無作用,比如這次鄭氏獻上的孤本中記載了一個叫華陽國的地方,裏面說唯有天漢,鑑亦有光。實司羣望,表我華陽”

    不等蕭冉說完,李二點點說道:

    “此地朕知道,就在梁州附近。”

    蕭冉點點頭,看來李二對大唐各道州的確是瞭如指掌,對這幾百年前一區區彈丸之國也瞭然於心,也是,皇帝麼,可能最大的愛好就是翻着地圖看看自己的天下。

    “陛下所言極是,這華陽國地處蜀中腹地,所轄範圍比之終南縣大不了多少,就這麼一個小國家,有何值得學習借鑑的地方,如今我大唐幅員遼闊,從東到西萬里之遙,人口更是百萬戶不止,若按照這些史書上的經驗來治理,只怕覆滅也只在頃刻間。”

    李二聽罷哈哈大笑,蕭冉的話給了他極大的成就感,別的不說,就這片江山有一大半都是他親自帶兵打下來的,胸中頓時傲氣叢生:

    “此話也在理,那麼依你看,這文史一道就不必刻意深究了”

    蕭冉笑道:

    “當故事看看也不錯,陛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

    “好詩。”李二眼前一亮,這句詩正好講到李二心裏去了,其實他自己心中對那些前人警言就有些不以爲然,認爲今時不可同日而語,正想誇讚兩句再問問前一句詩是什麼,不料旁邊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蕭侯好大的口氣,照蕭侯這麼說,以後都沒有修史的必要了”

    誰啊蕭冉十分不爽,眼看着李二龍顏大悅就準備提要求了,忽然冒出一個攪局的傢伙,實在可恨

    一個緋袍小老頭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先對李二施了一禮,然後目光炯炯的看着蕭冉:

    “不知蕭侯何以教老夫”

    見一直襬出躬身侯教的李泰悄悄給自己比了口型,蕭冉心中立時明瞭。

    高士廉,好傢伙,這就是自己的政敵看起來也是年紀一大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自己這小年輕。

    “下官蕭冉,見過高尚書。”

    旁邊的李二見狀哈哈一笑:

    “這蘭陵侯素有學問,愛卿倒是可以好好和他討教一番,朕就不奉陪了。”

    李二說着就很沒義氣的拖着李泰走了,說是要去看看李泰架設的懸臂吊。

    蕭冉看着老態龍鍾的高士廉,心中十分平靜,等待着老傢伙的詰難,果然,高士廉眯起眼睛打量了自己一會兒,忽而說道:

    “小小年紀,卻藐視前賢,老夫是該說你狂妄呢,還是無知呢”

    蕭冉微微一笑,抱拳禮讓半分:

    “長者說小子是什麼,那便是什麼。”

    意思就是你愛說咋說,你開心就好,反正老子也不會掉一根毛。

    蕭冉的態度讓高士廉吃了個癟,少年人不都應該自視甚高,氣鬥如牛麼既然沒法在修養上抓住蕭冉的痛腳,高士廉決定另闢蹊徑,一開口就讓蕭冉大吃了一驚。

    “老夫在蜀中爲官多年,可從未聽過哪位西山居士能教授出蘭陵侯這等聰慧絕倫的弟子,不知蘭陵侯作何解釋啊”

    出身一直是蕭冉的軟肋,這高士廉想必也四處尋訪過自己口中的那位高人師父,心一橫,蕭冉決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演技。

    高士廉見蕭冉閉目沉思良久,以爲他無話可說,正想繼續詰問,不料對方卻忽然睜開通紅的眼睛。

    “當年家中落難,幸蒙恩師收養,後爲躲避兵禍,我師徒二人遠走西域,最終在崑崙山結草爲廬,朝飲甘露,暮食晚霞,與花草相伴,同鳥獸爲伍,日子雖然清苦,卻也怡然自得,可自家師仙逝之後,諾大的崑崙山獨剩我一人,恩師深知我天性活潑,留下遺書命我下山尋親,是以小子這才拜別恩師墳塋獨自下山”

    說到這裏,蕭冉已經聲淚俱下,頓了頓又悲泣道:

    “只是可憐師父將我拉扯養大卻不能日日守在靈前爲恩師添一杯新土實屬不孝師父我的師父啊”

    忽然泣不成聲的蕭冉着實讓高士廉嚇了一大跳,莫非自己逼迫太緊,讓這小子憶起師門長輩關愛了正準備出言好聲寬慰幾句,不成想蕭冉的悲鳴聲引來了旁人。

    “好個許國公,竟然在這欺負一個孩子”

    “年紀一大把了,怎就不知修臊”

    “賢侄莫怕,有叔叔在此,這老匹夫斷然不敢加害與你”

    尉遲恭等一衆將門勳貴恰好準備去學舍探望自家子侄,路過此地見蕭冉在受人欺負,立時把身材幹瘦的高士廉團團圍住要替蕭冉討要說法。

    蕭冉見此情形暗暗一笑,還假意勸說道:

    “諸位叔伯,是小子見着許公一時想起了恩師,這才觸景生情,當年恩師對我也是這般諄諄教誨”

    高士廉臉色一白,連忙點頭道:“不錯,老夫也只是想勸導幾句,既然幾位來了,那老夫就先告辭了”

    說完便扭着乾瘦的身子從幾名彪形大漢的縫隙中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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