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一開始就舉出村田和彥的性格和過去的經歷,想以此來證明這很容易使他犯危險的罪行。若是允許這樣推理的話,那麼,津川廣基的性格,不是同樣有這種危險嗎?

    要說他對生活安定的從堂妹東條康子不加染指,那反而是奇怪的事情呢!

    “關於東條康子這個女人的性格,除了證人星曉子的證言以外,沒有其他可靠的資料。她具有強烈的征服欲和物質慾望、虛榮心也很強,這大概是事實。其他慾望比人強似一倍的人,一般說來,肉體慾望也要比一般人來得強烈。至少她是她丈夫一個人滿足不了的女人。她最初所以沒看上津川廣基,恐怕是因爲他不能使她在物慾和肉慾兩方面同時得到滿足的原故。村田和彥送給她寶石和其他許多貴重的禮物,而她則對村田的責任不在自己的心靈上唯一的創傷,表示理解,給以安慰。對她這樣的女人來說,這種二重生活,或許正是她所希求的。”

    真是相當激烈的辯論。當然,一個律師往往爲了幫助請他爲之辯護的被告,而不得不對他人進行攻擊或加以傷害,我發現,在百穀律師身上,也有潛伏着這種性格的一面。

    “據說,所有女性的身上,都同時潛伏着母性愛和娼婦性。在某種意義上,康子對村田的愛情,也不能說沒有母性愛的因素。否則,恐怕他也不會在她身上傾注如此獻身的愛情。但是,康子好象並不希望和他結婚。不難想象,這恐怕是出自一種虛榮心。另一方面,也不能說她完全沒有娼婦性。看來,好象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性格。但是,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形體。若不以這種事實作前提,東條康子在這次事件中的行動,將是無法理解的。”

    這時,一個法庭的吏卒進入法庭,交給百穀泉一郎一個紙條。他看過紙條,驚愕地擡起頭來,說道:“審判長,我請求辯論中斷幾分鐘,不,有一兩分鐘就夠了。”

    “爲什麼?”

    “剛纔,接到了一個重要報告——一個恐怕要改變這個最後辯論的性質的重要報告。”

    “好吧。”裁判長點了點頭。

    百穀律師輕輕行了個禮,到走廊去了。

    我也悄悄地立刻從記者席後邊的門走了出去,看見百穀明子站在走廊裏。他們兩人耳語了兩三句,就一左一右分開了。這時百穀泉一郎的臉上,泛出了微笑。

    “對不住,我繼續辯論。”

    剛剛回到法庭的百穀泉一郎繼續辯論下去。

    “下邊我要證明東條康子和津川廣基之間存在肉體關係。在東條康子已經死去的今天,津川廣基堅決否認這一事實,檢察官也在法庭上斷言他們沒有這種關係。在這種情況下,證明此事,的確非常田難。康子把丈夫的一多半遺產——一千萬元轉給了津川,但是事實是象津川說的那樣借給他的呢,還是贈送給他的呢,還是用近乎敲詐的辦法弄到手的呢?這在康於死去的今天,是沒辦法搞清楚了。但是,從他在法庭上作僞證可以看出,他的話是不可信的。假如他們倆沒有什麼關係的話,康子爲什麼把那麼多的現款用在他身上呢?

    “爲了得到這樣一筆鉅款,另外的手段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津川廣基設法瞭解到第一次殺人事件的真象,以暴露真象來威脅康子。康於把這麼大的一筆錢交給一個什麼關係也沒有的親屬,除了上述特殊情況以外,是不可想象的。但這只不過是一種假定。下邊我要證明的事實是,他們兩人以前就有關係,第一次殺人那天夜裏,津川就在東條家裏。問題就在被害人東條憲司的一件遺物——死屍腳上穿着的一雙皮鞋上邊。”

    百穀泉一郎打開了他的筆記本。

    “這雙鞋上有‘宮村’的名字,警察當局當時好象除西服以外,還想從皮鞋上來查明被害人的身分。一般說來,雖然常常在西服上繡上名字,但沒有在鞋上繡名字的。大概是在查明瞭死者身分以後,對這方面的調查就疏忽了。我也象是得到神靈啓示似的,昨天才忽然想到這一點的。因爲我耽心怕趕不上最後辯論,所以進行了全力以赴的調查。很幸運,剛纔我接到了關於這個問題的調查報告。”

    剛纔明子和他耳語的祕密,大概就在達裏。但是,這雙鞋究竟是一個有多大份量的證據,我還無從知曉。

    “在案卷中只記錄着‘黑色男皮鞋一雙’。但是,這家鞋店在淺草鳥越町,那裏只訂做高級皮鞋。在鞋店的訂貨名單上,沒有東條憲司的名字,卻發現了津川廣基的名字,這一事實說明什麼呢?”

    “啊!”旁聽席發出了叫嚷聲。我也驚得目瞪口呆。這明顯是致命的一擊。

    “當然,一個人外出的時候,也不能說就絕對沒有在別處穿錯鞋的時候。但是,除了在喝得酩酊大醉時,這種情況是少有的。即使肥瘦長短都一樣,也可以通過視覺從顏色、形狀加以識別,還可以在穿的時候通過觸角從腳的感覺上加以區別。這雙鞋要是不是東條憲司的,那麼,他是在什麼地方穿錯的呢?

    “有點常識的人,誰都會明白,這雙鞋最後不是根據他自己的意志,而是借村田和彥的手穿上的。因此可以斷定,這雙鞋的主人,當時就在東條家裏。

    “但是,他不是一般來訪的客人。從康子看完戲回家的十點半到十一點前後到村田和彥來到這裏的—點鐘前後,呆在東條家裏的那個人——他要不是殺人兇手的話,那麼,這次事什恐怕就沒有兇手了。我檢舉證人津川廣基是殺人兇手的發言,我認爲現在已經找到了證明。”

    整個法庭又騷動起來。我往那邊一看,發現百穀明子站在旁聽席的一個角落裏,她的臉上,閃耀着快意的微笑。好象是在無言之中,送來了對她丈夫的聲援。

    “這是嚴峻的事實。你們認爲有必要的話,可以用法院的職權,去對那雙鞋和鞋店的老闆進行調查;或者由檢察官作爲對津川廣基進行攻擊的證據去調查也可以,對我來說,只要能夠證明被告村田和彥無罪就行……

    “從各種情況看來,幾乎可以肯定,東條憲司那天晚上是爲了捉姦而回家來的。檢察官曾否定了村田和彥的供詞,斷定說東條憲司捉住了通姦現常的確如此,東條憲司完全達到了目的,只是被捉住的對象,不是在這裏受審的村田和彥罷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可說問題得到了解決,裁判的天平,大大的傾斜了過來。

    百穀泉一郎勝利了!冢田允行抓起筆記本,跑了出去。

    “這裏有一個死屍。這不能說是有計劃的謀殺,而是在彼此激烈爭吵中,從後頭部毆打致死的屍體。這時,一男一女,瞠日而視,呆若木雞——此情此景,也和檢察官推斷的完全一樣,只是那個男的換了一個人,不是村田和彥,而是津川廣基。

    “兩個人稍微恢復平靜以後,當然要商量一下善後的對策。他們若是出來自首的話,還有挽救的餘地,但是他們不願意那樣做。津川廣基當時若是自己有車的話,他可能自己把死屍運走扔到什麼地方,也同樣僞裝成強盜殺人的樣子。但是,他當時沒有準備好車子。

    “在馬路上找輛出租汽車運死屍,顯然是不行的。借一輛汽車,或是找出租汽車行——在深更半夜找人家租借汽車,那不是瘋子乾的事情嗎?在這時候,東條康子想到了自己有汽車、估計又能夠幫忙處現屍體的村田和彥,不是很自然的事嗎?但是,若是直說因爲和另外一個男人通姦讓丈夫堵住了,所以就把丈夫殺死了,恐怕對方不論多麼白癡,也不論多麼愛她,聽了這話也要氣得發抖,馬上走開的。再叫他幫忙處理死屍,那怎麼可能呢?……

    “這位未成的大器,沒有成功的大演員,在這裏施展了她高超的演技。但是,她不是爲了贏得千百個觀衆的喝彩,也不是爲了博得聲譽,而是爲了拯救自己的生命,在僅有的一個男人面前,出色地完成了這一重大使命。但是,另一個演員,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導演的津川廣基,這時候當然不能離開她家。他隱藏在什麼地方,屏住呼吸在側耳傾聽悲劇的進行。

    “搬運屍體時,他們都處在興奮狀態之中,在門口給死屍穿錯了鞋(在日本進屋時要把鞋脫下來放在門口)——就是現在成爲問題的那雙鞋——,是可以理解的。當然,津川廣基後來是會覺察的。但是。連警察都沒有發現的這個微妙的祕密,犯人自己能夠暴露出去嗎?——這樣的傻瓜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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