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乎引起了大杉的極大興趣。他一直注視着繪美,此刻卻猛地轉向了紀子。紀子發現他那細長的眼睛在太陽鏡片之後炯炯發光。

    “因爲工作的關係,這個話題讓我很感興趣。跟蹤狂也是戀愛的一種反應。但是,這對於本人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對不起。”

    “不必介意,沒有關係。相反,還希望得到您的幫助。”不知爲何,繪美總是搶先作出回答。她的想法與紀子完全不同,“紀子也願意和您商量,是不是?先生是戀愛問題的專家,或許能夠得到令人滿意的回答。”

    紀子心裏感到一絲不安,但還是坦率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報警了嗎?”

    “沒有,或許是我的錯覺。”

    “噢,警察或許也會這樣判斷,他們都是些沒有人情味的傢伙。同時,如果刺激到對方,事情會更加惡化。可儘管如此,如果任其發展,對方會覺得未被察覺,行動會越發升級。這樣如何是好……”

    大杉皺着眉頭,撫摸着尖尖的下巴,認真地思考着。許久後,他擡起頭來。

    “你們計劃在此逗留多長時間?”

    “預計待到星期六。”繪美答道。

    “那麼,請讓我考慮一下,或許會有好的建議。對不起,請原諒我這徒有虛名的庸人。小說裏面寫了許多東西,但一到實際問題,情況卻完全不一樣。現實當中,人們不會按照我的意圖去做事。”大杉難爲情地撓了撓頭。

    “請不要這麼說。這樣太麻煩您了。”

    “不,我也好久沒有接觸到這類題材了。因此,還要請你們多多協助。”

    “是的。我先生最近忙於拍攝電視,對本職工作卻有所疏忽。照這樣下去,他的大腦會迅速老化。所以,也請你們幫助他活動一下大腦。”真知子也過來說道。

    紀子已經無法拒絕。

    “可是,因爲跟蹤狂的事情便不能去參加蝶陣祭了,實在有些可惜。”大杉遺憾地說道。

    “的確是這樣,我現在的確沒有那種心情。可是,繪美不是很希望去看看嗎?”作爲對繪美揭露祕密的報復,紀子諷刺般地說道。

    “我爲什麼想去?!”

    “噢,我們也是陪同別人一起來的,不知道蝶陣祭本身究竟有多大的魅力。並且,我們都已經這把年紀了,在別人面前發誓永遠相愛未免有些滑稽。”

    “哪有!夫人很漂亮,和先生非常般配,簡直就是天生一對。有這樣出色的丈夫,真讓人羨慕。”繪美馬上說道。輕易不說恭維話的繪美如此讚美別人,實屬罕見。

    “非常感謝!儘管是恭維,但我也非常高興。如此說來,堂島倒是躍躍欲試,很想去見識一下。他還特意從東京把女朋友叫來了,揚言要去沐浴草木灰呢。”

    聽說堂島有了女朋友,紀子感到一陣失落。正在這時,沿着石子小路,走過來三個身影。由於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前面的那一位似乎就是堂島尚樹。

    “喂,幹什麼呢?”堂島身穿一件風衣,用豪爽的聲音與大杉夫婦打着招呼。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大杉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堂島。

    “你們看,你們看,他這副表情,是不是又在說我的壞話?喂,這些姑娘是什麼人?”

    正如事先想象的那樣,堂島本人顯得比在電視上清瘦許多。輪廓粗獷的臉龐上,顴骨也並非如想象得那樣突出。

    “他們是在此下榻的女大學生,據說是我的粉絲。”大杉解釋道。

    “我說過,你這個人在不該出名的時候卻非常出名,可要注意嘍!”

    “剛纔真知子還在提醒我,所以用不着你多嘴。”

    這話聽起來很刺耳,但是語氣當中卻含着幾分親切。紀子聽了才鬆了一口氣。

    “我說,這可是你的不是了,不要見到可愛的姑娘就想入非非。可是,怎麼就沒有那麼多年輕姑娘做我的粉絲?”

    “走遍全日本,可能有那麼三兩個你的粉絲。你要耐心等待。”

    “你在胡說什麼?!”堂島撅起滿是胡楂兒的嘴巴,衝着紀子說道,“好姑娘,反過來當我的粉絲吧!我會將下一部作品的獻詞送給你。”

    此時,紀子很難說出自己早就是堂島的粉絲,只得回答道:“我會認真考慮。”接下來的瞬間,她卻又爲失去了這個最大而且是最後的機會而感到後悔。

    “噢,這一位長得很像大杉先生的夫人。”繪美手指着堂島背後的女子說道。

    “這位是我的小姨子、真知子的妹妹佐和子。旁邊的那位是她的丈夫洋一君。實際上,是他們提出要來這裏的。”大杉簡單地解釋道。

    “初次見面,我叫水橋洋一。”水橋彬彬有禮地打招呼。藉此機會,紀子和繪美也做了自我介紹。

    “水橋先生也是作家嗎?”

    “不,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水橋微笑着予以否認。與堂島和大杉等人不同,儘管不具備藝人的風度,但洋一顯得樸實大方,語氣也很平易近人。因爲長着一副圓圓的娃娃臉,儘管已是三十好幾,但洋一看上去好像只有二十七八歲。

    佐和子卻是有口皆碑的絕色美人,即使是女人也會爲之傾倒。姐姐真知子也是美人,但是因爲氣質過於高貴,一直顯得缺乏必要的表情。與此相反,佐和子卻是極具魅力。那不只是波浪發與直髮的區別,也不只是妝容的差異。姐妹間最大的區別,是妹妹那堅定的眼神。那雙只有佐和子纔有的漆黑的大眼睛,讓見到她的人爲之傾倒。並不善於記住對方體形外貌的紀子,卻對這雙眼睛難以忘懷。如果加以分類,佐和子與繪美是同一類型。她們的眼睛有時會讓人顫抖。然而遺憾的是,紀子卻很難成爲真知子這個類型的女人。

    “剛纔聽說,水橋先生和佐和子小姐要去參加蝶陣祭。那麼,堂島先生也要和女朋友一起去嘍?”

    對於繪美的提問,水橋夫婦立即點頭確認。與此相反,堂島卻睜大眼睛盯着大杉。

    “喂,喂,這個你也說出去了嗎?”

    “有什麼關係?你不是經常誇口,說自己不是那種小人,從來不隱瞞與女友的交往嗎?”

    “我並不是隱瞞,但也不至於在初次見面的姑娘面前公開宣揚吧!逢人便說,那隻能是愚蠢的表現。”

    “兩個人去情人聚集的地方參加儀式,與公開宣揚並無兩樣。”

    “噢,你說得也對。”

    “堂島先生,已經有了心上人嗎?是一位什麼樣的人?過兩天一定要給我們介紹一下喲。”佐和子也帶着笑容毫不客氣地催促道。

    堂島則支支吾吾地低着頭,躲過衆人的視線——這真是電視畫面當中從未見過的一幕。

    “在電視中以剛毅著稱的堂島先生,竟然是這樣一位甜蜜的浪漫主義者,是不是讓人感到很意外?”

    “佐和子小姐不也一樣嗎?首先提出要去蝶陣祭的正是佐和子小姐你啊。”

    “我就是個浪漫主義者,完全沒有打算隱瞞。”

    “我可是從來都不知道佐和子也是位浪漫主義者。我一直認爲佐和子是一位非常現實的人。”不知爲何,水橋在一旁陰沉着臉,低聲說道。

    “你怎麼這樣講話?!爲了永遠的愛,即便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殺死,我也心甘情願。姐夫的《花冠》一書中曾經有一位女主人公,叫做步美小姐。她用延命菊編織了一頂皇冠戴在頭上,然後被人殺死。我非常敬佩她。喂,你們不這樣認爲嗎?”

    佐和子提問的對象是紀子和繪美。似乎並未讀過那本書,繪美呆呆地不知所措。紀子在此次旅遊之前也只讀過上卷——那是一本上週纔剛剛發行的暢銷書。

    “喂,喂!這位小姐好像還沒有讀過那本書。你們不要說出結局。”堂島望着繪美的樣子,責備道。

    “真的嗎?因爲是粉絲,我還以爲她已經讀過了。”佐和子滿不在乎地吐了一下舌頭。

    “從前,佐和子小姐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嗎?上週剛剛發行的書,一定有許多人還未讀過。”大杉皺着眉頭,面對紀子和繪美說道,“……對不起!我們說出了結局。如果還沒有閱讀全書,我向大家道歉。”

    “不必客氣。太讓我驚訝了,步美小姐,她被人殺害了嗎?”紀子不由得叫出了聲。她正好讀到女主人公由於年輕幼稚與人結了婚,之後終於與丈夫分離,在一個蕭條的飯店裏,和比自己小十歲的高中生髮生了關係。紀子隱約感到,這位作家的小說,最後應當是個圓滿的結局。然而,女主人公卻被那個男人殺害了,這是紀子始料未及的。

    “你想知道,步美爲什麼被殺害嗎?”佐和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又湊到了紀子面前。

    見此情形,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知子嚴厲斥責道:“佐和子!不要太過分。”

    真知子像是在訓斥一隻做了壞事的小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