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

    佛雷斯夫婦住在攝政公園南面的一棟豪華別墅裏。從他們的客廳望出去,能夠看到枯葉在街道上飄舞;客廳裏鋪了黃色和赭色相交織的厚地毯;窗簾和扶手椅也是配套的顏色。女主人給我們倒了茶,我環顧四周,覺得這房子確實很有品味。自從接觸這個案子,我們拜訪過無數的房子,有肯特郡的鄉間別墅,也有泰晤士河畔的貧民區。我們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證人,每一條微小、準確的信息都會帶來一點兒光芒。與此同時,我們的調查也更加深入,我們陷入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謎團一一克拉肯街就是謎團的核心。此刻那條街道顯得格外遙遠。

    聽佛雷斯夫婦介紹的時候,這種無力感更加明顯。

    佛雷斯夫婦是很和氣、很熱情的老人。“當然了,我們認識埃弗頓家的人。我們也沒有忘記男爵和潑辣的左薇?彼得羅夫娜之間的激情。是嗎,親愛的?”

    “我當然記得,湯姆。誰能忘記那種事情!”佛雷斯太太的臉棱角分明,眼睛閃閃發亮,她穿着一件寬鬆的便裙,裙子是秋天的顏色。

    歐文輕輕地抿了一口茶。“你們見過左薇?”

    “當然了。”湯姆?佛雷斯五十多歲,頭髮灰白,“我們在理查德?埃弗頓那裏見過她一兩次,因爲那時候只有我們和男爵有來往。林代爾村的人很介意彼得羅夫娜小姐的職業。和其他人相比我們算是非常時髦的夫婦,對嗎,親愛的?”

    “是啊,湯姆。我覺得他們還因此對我們冷眼相看。上帝呀那個村子裏的氣氛多麼壓抑!我們怎麼能在那裏住了那麼久?”

    “按照布裏斯托爾上校的說法,彼得羅夫娜小姐離開之後的第二年,你們也離開了那個村子?”

    佛雷斯太太回答:“是的。我們真是受夠了。”

    歐文把手指放在脣邊,思索着說:“這個左薇?彼得羅夫娜個性如何?似乎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是一個很難擺脫的女人,她一眼就看上了男爵。你們也這麼覺得?”

    “是的。她絕對是一個性格鮮明的女人。”湯姆?佛雷斯回答,她想要的一定會實現。對她來說,男爵是輕而易舉的獵物。如果不是和吉普賽人勾搭在一起讓男爵丟臉,她肯定能夠牢牢地控制男爵很長時間。”

    “那麼說她是個任性的女人?”

    “完全不任性。正相反,她很有心計。她也是憑藉她的心計控制其他人。只不過她做得過火了,大概是衝動。她的缺憾……”

    “母豹子,漂亮的母豹子,她就是那樣的女人。”佛雷斯太太笑着說,“我還記得她那漂亮的黑髮,像歐洲南部的女人那樣柔軟而富有活力。”

    “她像是西班牙人?”

    “不算。她應該來自巴爾幹地區。她的膚色比較深,只是她的着裝——色彩鮮豔的裙子和衣服——讓人感覺她是吉普賽人。哦,還有她的眼睛裏偶爾閃過的怒火,理查德責備她的時候就會出現……”

    “當着你們的面?”

    “我認爲他們都失去了理智,因爲他們頻繁地相互報復。其實理查德?埃文頓只邀請我們去過兩次。第一次只是去喝一杯,然後我們目睹左薇向男爵發脾氣。第二次就是男爵怒氣沖天……”

    “是在彼得羅夫娜小姐離開之前不久,對嗎?”

    “是的。”湯姆?佛雷斯回答,“我認爲也是理查德的做法促使彼得羅夫娜小姐離開了那裏。可憐的男爵,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其實那天晚上剛開始的時候很正常,我們晚餐的時候有說有笑然後我們去了酒吧檯……”

    “在莊園的地下室?”

    “沒錯。我們在那裏又喝了起來,肯定是喝過頭了,我們的自制力都懈怠了。左薇要求理查德彈鋼琴,這樣她就能向我們展現她的舞蹈才能。左薇咯咯地笑着說:‘免費表演。’理查德漫不經心地開始彈鋼琴,估計經常被左薇支使做這些事情。說起來她的舞跳得很不錯……”

    “是她自己編排的舞蹈,她起了個名字——莎樂美1”佛雷斯太太狡黠地說,“我認爲很合適。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什麼問題,湯姆那天也爲可憐的理查德難爲情……”

    【1聖經中的人物,曾經在希律王面前跳舞,並以此要王斬了先知約翰的頭】

    “不是……我記得當時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左薇。最後理查德認爲左薇的舞蹈太露骨了,他停下了鋼琴,走到左薇面前,搶過了左薇在手上舞動的圍巾。他的動作太猛了,也扯破了左薇的襯衫,露出了一大片內衣。

    “左薇傲慢而威脅地說:‘又怎麼了,理查德?’

    “‘夠了。你的表演已經足夠誘人了。’

    “‘還不夠。’

    “她一邊說一邊扯她的襯衫,讓破口更加明顯,我們都看到了她喉嚨下方的胎記。她仰頭等着理查德,帶着挑釁的意味。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我指着她的胎記大聲說:‘理查德,那是撒旦的印記,你拿她沒辦法……’理查德不喜歡我插手,不過他最後勉強接受了我的觀點:‘是啊,我們拿她沒辦法……’與此同時,他猛地扇了左薇一巴掌。那個女人臉上留下了絳紅的印記,但是毫無懼色,仍然挑釁地盯着理查德。她低聲向理查德說了什麼,我只隱約聽到提起‘奧列格’。這一次,理查德不是扇巴掌,而是用拳頭擊中左薇的臉。她搖晃着,摔倒了。那個景象記憶猶新。她躺在地上,黑髮鋪散在地面上,還有鮮豔的裙子……”

    歐文問:“旁邊是不是有一個巨大古董罐子?”

    “這我不記得了,可能吧。我記得在酒吧檯附近有一個罐子之類的東西。”

    “左薇一動不動。”佛雷斯太太又說,“我們站在那兒,也驚呆了,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理查德俯身檢查她。然後他說左薇只是昏了過去,很快就會醒過來。我們感覺他是在安慰自己。她花了好長時間才醒過來……五分鐘或者十分鐘,我記不清。總之等待的感覺非常難熬。等左薇終於醒過來,我們都長出了口氣。然後我們趕緊告辭。”

    兩三天之後,她就離開了林代爾村。”湯姆?佛雷斯自顧自地點頭,“我能夠理解她的做法。她肯定無法忍受這樣的待遇。另外,她也找到了其他人來安慰她。”

    “著名的奧列格,陪着她離開了?”

    “肯定是的。因爲之後我們再沒有見到過奧列格出現在村子裏。”

    歐文思索着揉下巴,然後問:“彼得羅夫娜離開的時候是幾點?我猜是一大早?”

    湯姆?佛雷斯轉向妻子。“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親愛的,你記得嗎?”

    女主人也搖頭。

    “那麼你們都沒有親眼見到她離開?”

    “我們沒有見到她離開?”湯姆?佛雷斯又說,“不過您的推斷有道理。她肯定一大早就走了。她應該是趁着男爵還睡大覺的時候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儘管男爵失意了一陣,但是我認爲左薇走了是一件好事。男爵恐怕沒有勇氣主動把左薇趕走。”

    佛雷斯太太說:“幸運的是,勇敢而耐心的艾利斯小姐來安慰男爵。”

    “她就等着這個機會,親愛的……”

    “那又怎麼了!如果沒有艾利斯,如果沒有她的溫柔照顧,男爵恐怕永遠也恢復不過來。”

    歐文漫不經心地說:“你們認識艾利斯小姐?”

    “認識。我們剛開始還挺親密。不過我要承認,她從來沒有向我透露她對於左薇的看法。海勒?艾利斯總是平靜而謹慎,和左薇的風格可以說是兩極。我經常和海勒?艾利斯見面,尤其是保加利亞女人離開之後。不過她結婚之後就很少……”

    “當然了,親愛的。他們去度蜜月了,我都記不清多久…後來,我們搬到了倫敦。”

    “你們後來沒有再見到左薇?”

    “在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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