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放電人’啦！”
店裏的空調一邊發出嗡嗡作響聲，一邊吹送着暖氣，但即使如此，仍然不敵冬日的凜例。郊區書店稍顯偌大的店面裏，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一位客人的身影。
“欸，你有沒有聽說過啊？”
“是剛出道的歌手嗎？”
他在櫃檯內，頭也不擡地這樣回答着。
女孩嘆了一口氣。從在書店認識擔任店長的他，到今年冬天已約莫過了一年半的時間。初識時的店長在看似冷漠的外表下，不失知性、待人又和善，但如今卻變了個樣——原因很簡單，因爲景氣變差了。
還在就讀國中的女孩並不清楚書店的業績消長，但從員工的日漸減少，也可以看得出些許端倪。以前晚上還有兩位工讀生輪晚班，但如今卻只剩店長一人獨撐大局。
不過，女孩與店長之間並非那種令人不安的關係，所以她對此倒也不是真的很擔心。
只是，看着眼前這位自己所敬重的對象無精打采的樣子，她的心裏總是覺得不太好受。
“纔不是呢，”女孩說：“是妖怪啦！”
“……不，好像跟妖怪又不太一樣，總之有這樣的傳說就是了。”
“是在學校裏流傳的嗎？像是校園七不思議事件之類的？”
“本來可能是這樣那——，你看，不是有那種明明忘記當初是聽誰講的，但就是會莫名其妙記得內容的鬼故事嗎，那叫什麼啊？怪談是嗎？”
“這個嘛……現在是叫‘都市奇譚’吧！”
“我今天在學校偶然談起放電人的傳說，結果全班同學竟然都知道，所以我想應該很有名吧！”
“我不知道呢。那是怎樣的傳說呢？”
她思索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
“就是有個能夠放出電流的人在襲擊人類啦！”
“哦？是會放出電流的人呢？還是電流形成人體的形狀呢？”
“那還不是都一樣嗎？”
“光看外表可能差不多，不過所謂‘都市奇譚’，一般都會跟隨有穿鑿附會的故事，以解釋來龍去脈，所以我覺得當然要分清楚……”說着說着，他開始敲打起櫃檯內的電腦鍵盤。
她知道店長在聽，所以不以爲意的繼續着這個話題。
“一定是會放出電流的人類吧——畢竟被稱爲‘放電人’，而且還會攻擊別人。”
“會攻擊人類的，就只有人類是嗎——？真是了不起的見解啊，不過你用這種邏輯來討論鬼故事，不是很矛盾嗎？”
“有什麼關係嗎？反正也只是打發時間而已。”
“聯考準備得怎樣了？”
“是你說偶爾也要轉換一下心情的唷！”
店長嘆了口氣，歪着頭說：“那麼，然後呢？身體裏能夠放出電流的人類又怎樣了？”
“·聽說只要談論他，也就會出現·喔。”
“……那，我們現在就在談論他了耶。”
店長環顧了一下店面，她也跟着一起望了望四周。最後的客人，正巧在這時步出了店門。
“有沒有看到疑似放電人的傢伙啊？”
“別鬧了啦，故意說這種讓人沒力的話……”
就在這時，頭頂上的燈光，突然一明一滅地閃爍了起來。
女孩驚嚇似地縮了縮肩膀，擡頭望着邊緣已經發黑的日光燈；店長依然保持着一副不急不徐的樣子，重重地嘆了口氣說：
“日光燈的壽命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吶，這盞、還有那盞都是。”
“……換一下燈管啦。”
“這期的經費遲遲沒撥下來，連辦公室的茶水和廁所的衛生紙，都得我自掏腰包呢。”
“那……公司豈不是危險了？”
“岌岌可危啊。”
察覺到氣氛驟然變得沉重起來，女孩連忙回到原先的話題。
“然後啊，聽說放電人可以穿透金屬，所以能夠自由出入緊閉的房間，而且因爲沒有身體，所以也沒有壽命的侷限。”
“還真是神通廣大呢！”
這時，店長忽然輕輕說聲“找到了”，然後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
“什麼？”
他移動了滑鼠片刻，嘴角還不時流露出感嘆聲。
“放電人好像可以透視人類的心思喔，因爲他能讀取大腦的電流訊號。”
“大腦……是指人類的頭腦嗎？人是以電流在思考的嗎？”
女孩用手摸摸頭，彷彿在思索着“這裏面也有電流嗎？”
——現在我能這樣思考，也是因爲電的關係嗎？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呢……。
店長點點頭說：“嗯，就是這麼回事。”
“神經系統是透過電位傳遞訊號的。然而，思想的傳達並非只靠電流作用，當中還有化學
的反應，再加上還要穿透頭蓋骨，因此，就算是放電人，大概也只能接收到模模糊糊、難以判斷的訊息吧！”
“……你這樣簡直是在雞蛋裏挑骨頭嘛！”
店長看着電腦螢幕，接着又喃喃說道：“不過，真是奇怪呢……”
“上頭寫說，放電人好像會用電殺人耶！”
“不奇怪啊，那是理所當然的吧？不然就不可怕啦！”
“也就是說，讓人害怕纔是目的嗎？”
“那還用說，怪談說穿了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會殺人的妖怪無聲無息地潛入房裏，所以才讓人覺得可怕……。”
“……可怕嗎？”
“可怕啊。”
店長兩手抱胸，面露難色，並未表示贊同。
“怎麼——？”女孩一邊作勢出拳揮向店長的胸口，一邊問道：“你不認同嗎？”
“……這上面完全沒有寫到動機，像是放電人從什麼地方而來，有什麼目的等等。只知道傳說的起源地是遠海市，其他的則一概不詳。頂多只有提到‘原本是人類’，但卻沒有任何說明，解釋他爲什麼後來會變成這樣。”
“啊，這個我知道，聽說他是戰爭時被製造出來的。”
“戰爭？是指二次世界大戰嗎？……還真是個隨便的設定呢！”
“反正是妖怪嘛。”
“假設真的是在戰時製造的，那也不足以構成殺人的理由吧？”
“不會啊，爲了殺敵才製造的，這不是很合理嗎？”
“就算是這樣，日本現在並沒有在作戰啊。”
“因爲他失控了嘛！”
“這種東西應該叫作放電人嗎？既然稱之爲‘人’，那就代表他應該還保有理性，有辦法判斷自己要殺什麼人，或者不殺什麼人吧！”
“那麼，如果他是爲了報仇呢？總覺得我可以體會呢。身邊的人都過得很順利，卻只有自己很倒黴時，一氣之下就會想要‘哇’地大叫一聲，然後狠狠將一切都破壞掉——我想，他應該是因爲被稱爲‘放電人’的人就只有自己一個，所以纔會變成那樣的吧？”
店長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動機，應該撐不了六十年這麼久纔對。”
“六十年？”
“今年是二〇〇七年，戰爭結束至今也有六十二個年頭了。這不是仇恨或得失心能夠跨越的時間。況且殺人這種事，該怎麼說呢……應該更容易纔對吧？”
“咦？是這樣嗎？”
“是啊，就像拍打蒼蠅一樣，只不過人類的體積稍微大了點。·特別是對於放電人來說，殺人應該很容易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動機也會變得很簡單，不然就無法殺人殺到形成謠言的地步，因爲沉重的動機太累人了。”
女孩覺得應該不是這樣，但一時卻無法提出反駁。從店長的話裏，可以感受到一種不由分說、無可否認的沉重感。她想了想之後，開口說道：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動機不夠沉重的話，又怎麼會想要殺人呢？”
“對於把殺人視爲大事的人而言，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不過，對於所有生物來說，殺死其他的物種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我們喫的食物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植物或動物的屍體吧！由於並沒有直接目睹宰殺的場面，所以並不會產生罪惡感；比方說，當我們在猶豫咖哩裏要加豬肉、雞肉，還是牛肉時，並不會想到食材活着的樣子，而是憑藉當下的心情做決定的。同樣的道理，如果殺人只是小事一樁，那動機也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