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行程是“CHARMANT高辻”。一〇三號的野村家,我雖然沒給名片,但還是按了對講機的按鈕,好像沒人在家。二〇一號的女大學生也不知是感冒痊癒上學去了,或是去醫院看病,沒人應門。
再來就剩三〇二號的插畫家YUKKO了。她看起來不像會犯罪,但我識人的眼光向來不太好。如果不是理髮店老闆,也不是中島女士,那就只剩她有這個可能了。
我按下對講機按鈕後,她前來應門,穿着與表情都和昨天一樣。
“啊,您是昨天那位。找到貓的主人了嗎?”
“不,還沒。”
“這樣啊。”
雖然她露出擔心的神色,但我分辨不出她是否在演戲。
“我猜您這邊可能會有新的消息,所以又來打擾您。”
“不,因爲我大部分時間都是關在房間裏工作,所以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消息……這棟大樓裏的人,您全都見過了嗎?”
“不,還沒全部見過,不過我製作好傳單,放進他們的信箱裏了。”
“哦……可是,沒人跟您聯絡對吧?”
“是啊。”
“它主人一定很擔心……搞不好是出外旅行去了……不,如果是這樣的話,它應該不會在外面纔對。”
她這番話令我感到腦後發癢。
在大雨中竄出的黑貓,遍尋不着的飼主,神祕的入侵者。
“打擾您工作,真不好意思。恕我告辭。”我急忙如此說道,快步返回停車場。
6
我匆匆返回事務所後,這次坂東沒打瞌睡,一直在等我回來。
“啊,老師。有人打電話來哦!對方說他是貓的主人。”
“什麼?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驚訝地反問。
“是男的。他說等工作結束後,七點左右會來把它帶回,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
這人真的是它的飼主嗎?還是說他故意扯謊,想奪走這隻黑貓?
“我這項工作已經結束了嗎?今天可以讓我做完一整天嗎?”
看來,他擔心我會扣他打工費。
“……不用擔心。你做到晚上,我算你一萬日圓。”
“不愧是老師,真大方!”
“不用拍馬屁,好好照顧貓。”說完,我打了幾通電話。
七點。我獨自一人在事務所裏,和那隻黑貓一起等候,但等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始終沒人來,也沒任何電話。
然而,隨着時間流逝,我心中的疑問逐漸轉爲肯定。
過了八點,我一如平時,關上事務所大門,捧着紙箱離開混居大樓。雖然我全身緊繃,但我極力擺出神色自若的神情,不讓人看出。
在宛如冬天般的冷冽夜氣下,我走向車子,正準備從長褲口袋裏取出車鑰匙時,猛然感覺背後有動靜。
“老師!危險!”
一旁傳來坂東的叫聲,但這時我護住頭部的手提包已承受一股強大的衝擊。
我被撞向車子,手中的紙箱脫手。
襲擊我的那道人影急忙拾起紙箱,當他發現裏頭空無一物時,他大罵一聲“可惡”,就此棄置一旁。他急着想逃走,但坂東已張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果然是你!野村先生……這不是你真正的姓氏對吧?”
他是住一〇三號房的男子,他手上拎着剛纔襲擊我的鐵管。
“我打電話給‘CHARMANT高辻’的房東,確認過每一位住戶的身份。一〇三號的住戶是野村春菜,二十六歲,單身。你到底是誰?是野村小姐的男友嗎?”
男子不發一語,朝我和坂東來回打量,似乎在盤算如何找機會逃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坂東,沒那麼容易被撂倒,但要是對方拿着鐵管蠻幹,我方恐怕也很難毫髮無傷。這時候最好還是用言語說服他。
“爲什麼他非得殺這隻貓不可?”由於我沒做任何說明,坂東一臉納悶地問道。
“因爲他想抹除這隻貓存在的事實。將野村小姐養過這隻貓的事,以及前天晚上它衝出屋外,被我撞傷的事,全部從世上抹除。”
“哦……聽不太懂。”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爲什麼那隻貓要衝到屋外?我應該一開始就想到這點纔對。”
“……爲什麼?是貓自己衝出來的啊。”
“當時下着大雨耶?一定是有什麼嚇着那隻貓了。讓平時細心養在屋內的貓,不顧大雨滂沱,仍衝進雨中。”
男子揮動鐵管,朝坂東撲去,趁他後退時逃逸。
不過,打從一開始,這就在我的算計中了。我已事先聯絡過警方,請兩名京都府警搜查課的刑警埋伏,這名男子正朝他們那裏奔去。當他發現自己中了埋伏,想停步時已然太遲,兩名刑警一擁而上,制伏了他,轉瞬間已將他銬上手銬。
“咦……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您是以誘拐貓咪未遂的罪名報警嗎?”
“不,是殺人罪。”我說。
男子名叫江藤紀夫。好像是野村春菜的男友。前天深夜,女方提出分手的要求,他惱羞成怒,就此殺害女方。當他想搬運女方的屍體加以隱藏時,女方飼養的貓從打開的鋁窗逃離。雖然當時我撞傷那隻貓,但江藤並未察覺此事。隔天,江藤前來確認屋內是否有痕跡殘留時,正巧遇上我前來拜訪。
雖然他馬上就回答不知道貓咪的事,但似乎後來愈想愈害怕。要是我一直找尋貓的主人,早晚會注意到野村春菜不在家這件事。他心想,要是沒有那隻貓,就比較容易隱瞞野村春菜已死的事實。
他到理髮店去,說自己認識飼主,並取得我的名片。所以當理髮店老闆再次見到我的時候,纔會說“搞什麼,我還以爲已經找到了呢”。當時我應該進一步追問他那句話真正的含意纔對。
根據江藤的供稱,警方在他的後車箱發現野村春菜的屍體。她是被毆打致死。
發現野村春菜屍體的兩天後,事務所來了一名一身黑衣的女子。她身上穿的不是皮草,而是羊毛大衣。這名自稱是春菜姐姐的女子,說她是來領回“夏娃”。
“‘夏娃’?”
“是的,就是春菜飼養的貓。我從警方那裏得知,它寄放在您這裏。”
女子沿着我的視線,望向擺在窗邊椅子上的紙箱。紙箱邊鑿了個洞,讓它可以看見窗外。它似乎因爲這樣而安靜不少。
我站起身,往紙箱內窺望。黑貓——夏娃擡頭望着我,叫了聲“喵”。
“它的傷還沒痊癒……這件事您聽說了嗎?”
“我聽說您爲它治療。如果您可以提供賬單的話,我願意支付這筆費用。”
“不,不用了。會發生那起事故,是因爲我自己不小心。如果您願意飼養的話,我非常歡迎,因爲我對動物實在沒轍。”
她頻頻向我道謝,然後捧着裝有夏娃的紙箱離開。
我朝窗外凝望了半晌,這時,澤田冷不防走進,向我說道:“她可是個罕見的美女呢。你就這麼放她走?”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討厭動物。”
“你在說什麼啊。我說的是那位小姐,傻瓜。”
“哦……這樣啊。”
我極力想憶起那名女子的長相,但始終想不起來,於是我問澤田:“……真有那麼美嗎?”
“有,長得美豔動人呢,和那隻貓咪很登對。”
“這樣啊。”我微微頷首。“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