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電人搞的鬼,又有何妨呢?如果有人因此覺得能夠心服,那麼怪談就有存在的意義了。”

    “……真的可以說得這麼輕鬆嗎?”

    教授交握着雙手,表情嚴肅地繼續說道:

    “所謂民俗,就是深植於人民生活的東西。它的本質就是人們不假思索而行使的風俗習慣。雖然靈異現象經常受到道德與理性思想等的批判,但這門學問本來的用意,就是要以簡單的方式,對這些無法納入管轄範疇之中的事物進行歸納。比方說,小孩子問你爲什麼會有海市蜃樓的現象,大人與其從光的定義開始解釋氣溫與溼度的變化造成光線折射,再做實驗加以確認,倒不如就說是巨大蛤蜊的吐氣還比較簡單好懂,孩子也比較能聽得進去吧?會問問題的不見得都是有耐心的孩子,而被問問題的大人,也不見得都有能力傳授真相。”

    “就算是這樣,那還是謊話吧?”

    “的確是謊話。”教授如此回答道。“沒錯,天大的謊話。”

    “不過呢,就算對海市蜃樓的認知錯誤,在真實生活中也不會引來任何不便。挑明來說,那根本無關緊要。再說得粗俗一點,所謂民俗就是由無關緊要的事物衍生出來的。就因爲無關緊要,所以高興怎麼解釋都行。真相只有一個,謊話卻是無限的。結果,隨着地域和民族的不同,對民俗的詮釋就發展出了某種廣度,並且從而誕生了各自相異的故事。在解釋原因不明的碎死時也是如此吧!不管放電人如何被詮釋,只要當事人覺得這麼想比較能夠釋懷,就不需要刻意去加以否定。因爲即使發掘了真相,逝者也不會再活過來了。”

    “放電人的死期近了!我知道打倒他的方法了!”

    “……那真是可喜可賀,人類的未來就託付給柵馬先生您了。對了,記得存檔唷。那我掛電話了,再見。”

    “給我等等!詠坂——!”

    “什麼事啦……?”

    手機的另一頭,傳來詠坂沒幹勁的嘀咕聲。柵馬要詠坂耐着性子聽,然後就把兩小時前,從教授那聽來的放電人大論給原原本本陳述了一遍。

    “怎麼樣?很有趣吧?即使只是一個都市奇譚,也有它形成的原理呢。”

    “是啊……就邏輯上來說,我想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說真的,我覺得那位教授的看法未免有點太過自以爲是了。就算放電人在歸類上屬於都市奇譚,不過說穿了,它的本質就是一則鬼故事而已。直接認定聽者會害怕,那是大人的想法……”

    “我可是童心未泯的喔!”

    “好啦,我也希望自己常保赤子之心,不過呢……”

    “這是工作吧?”詠坂接着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意思?”柵馬反問道。

    “就是這個採訪啊……你不覺得再貼近主題一點會比較好嗎?雖然我這個逃兵不配說這種話啦!”

    “你是叫我直接去調查坑道嗎?”

    柵馬呵呵地笑了,那是別有意味的笑聲。

    “詠坂,我很清楚你想說什麼;在撰稿記者這一行裏,我還比你資深咧!你在想,既然是〈勇闖地牢實境特集〉,那就到現場感受一下氣氛,拍幾張照片,然後以這些爲基礎隨便寫篇報導就成了吧?”

    “也不是啦……我只是覺得,特集如果不有趣就沒意義了。”

    “你也會說出這種一本正經的話啊!”

    “這種話偶爾也該換人說說看,對吧?”

    “總而言之,我只是覺得,就這麼草草了事真的好嗎……?”

    “如果你要談人生大道理的話,到此爲止就夠了。”

    “這個企劃對我別具意義,所以我纔會不希望敷衍了事。”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你該不會想說,自己真的要去討伐放電人吧?”

    柵馬沉默不語。“不會吧——?”詠坂以訝異的語氣說着。

    “你真的這樣想嗎?等等,不……咦?你就饒了我吧!這樣一點也不像柵馬兄的作風啦!”

    “……怎樣纔像我的作風?”

    “就是要再更合乎常識一點啦!你是那種——雖然不是那麼討大衆歡心,但是看了你寫出來的報導,讀者也都覺得能夠認同與理解;你應該是這種風格纔對啊!”

    “我是啊,我是這麼盤算的。”

    “咦?這話怎麼說?”

    “這個案子真的有死人,一共三具屍體。謠傳說他們都是被放電人殺害的。”

    “他們死因不都是心臟衰竭嗎?”

    “就是這裏奇怪啊。以赤鳥和日積來說,要猝死還太年輕了,而且包含竹峯在內,這三人的死亡日期也太接近了,就算摒除先入爲主的偏見,果然還是會讓人覺得不太對勁吧?”

    “這種事本來就會發生的啊。這世間就是會輕易地發生這種無聊的巧合,所以戲劇裏頭才總是會演出不合常規的事情啊!”

    “我姑且試着調查了一下,比較了全國的非自然死亡人數當中,死因爲心臓衰竭所佔的百分比和遠海市的平均數,結果發現兩者約有三倍的差距。遠海市的數字出奇的高,就算不考慮兩邊分母的差異和年度別,也無法忽視這樣的結果。”

    “哦——是這樣嗎?統計有時會暗藏着數字的陷阱,不能一概而論。……不過,你說遠海市的比例偏高,也就意味着那三人因心臟衰竭致死也沒什麼稀奇的,不是嗎?”

    “赤鳥和日積並不是遠海市的居民,雖然赤鳥以前好像曾經住過那裏。——說到這,詠坂,我其實是想要問你,爲什麼遠海市有這麼多人死於心臟衰竭呢?——還有,我發現了一份有趣的手記。”

    柵馬把手機換到左手,從透明的塑膠盒裏取出髒污的記事本,翻開有疑慮的那一頁,上面爬滿潦草的字跡。“殺人”、“殺了他”、“復ㄔㄡㄟ”、“不要殺”、“敵人”……柵馬從這些充滿危險氣息的字眼當中,挑出一些可疑的字句唸了一遍。

    “殺人手法、電擊、不留痕跡、軍方的新兵器、謠言……”

    “……這些是誰寫的?”

    “這是在疑似日積亨的屍體上所發現的隨身物品,他妹妹保證是本人的字跡。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幾張資料影本,上面印有遠海市立圖書館的字樣,應該是影印了那邊的藏書。資料上介紹了遠海市在太平洋戰爭期間,挖掘坑道的歷史,不過很不湊巧的是,上面對於那個坑道全然隻字未提。……然後,把這些線索組合起來,不就浮現了有意思的事嗎?”

    “是這樣嗎?我總覺得還是不怎麼來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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