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教授的慫恿,柵馬開始思索。——要除掉放電人,只要沒有人談論他就行了。和報導的文章一樣,只要讀者厭煩不想看就行了。也就是說,

    “只要讓傳聞變得無趣就可以了,對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想要操作傳聞談何容易,應該不可能吧?”

    “那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殺了放電人呢?”

    “很簡單,你說你不相信有放電人對吧?那麼你設想的鬼怪就是純然主觀的東西。換句話說,在你一人所處的世界——也就是你眼見可及、觸摸得到、充耳可聞的範圍之內——不談論放電人,那麼對你而言,放電人就是死了。”

    ——不被談論就等於死了。被人遺忘的話,一切到此爲止。

    這時,柵馬突然想起一件事。

    “說到這個,放電人的傳聞中有提到,只要人們談論他的話,他就會出現。”

    “對,其實不僅限於放電人,這是多數怪談共通的一個要素。這個概念應該是立基於我國的‘言靈信仰’,也就是相信語言具有某種力量,說好話會帶來福氣,說壞話會有災禍降臨。——不過另一方面,從形而上學的解釋來看,‘靈異現象的成立必須仰賴言語的談論’,這點也是相當有趣的。正因如此,所謂的都市奇譚在闡述上,大多可歸類爲一種模式,那就是將確認真僞的手段,從故事之中設法剔除。”

    “您的意思是,都市奇譚大多是由深諳此道的人編造的?”

    “沒錯。怪談大多都經由這些人的推波助瀾才得以流傳,而都市奇譚經歷近代的理性主義,架構往往更具邏輯性。……那個放電人傳說是怎麼說的?日積曾寄了郵件給我,不過我記不得了。”

    柵馬慌慌張張地拿出資料,念出問題所在的地方。

    “談論就會出現、讀取人類的心思、自由穿透導電物體、由舊日本軍隊所製造、放電後俐落的殺人致死。一共五項。”

    “每一項都巧妙地迴避了存在的意涵,不是嗎?”

    “是這樣子嗎……?”

    “‘談論就會出現’這點和剛剛說明的一樣,指出了‘存在’的真意,但另一方面,故事卻·沒有提到放電人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是發着光出現·。是發光出現呢?還是外表和一般人沒什麼不同呢?是肉眼可見的呢?還是看不見呢?如果看得見的話,體積大概多大呢?……故意不把這些細節說清楚,就是爲了避免遭人質疑‘就算談論也不會出現’。”

    “好讓人覺得,·即使看不見也可能存在·嗎?”

    “說的沒錯。還有‘會讀取人類心思’這一項,其實只要·放電人不說話,就無法確認是否爲真·對吧?儘管如此,故事並沒有提到放電人會說話以迷惑他人,所以這點也是無從確認起。

    接下來是放電人能‘自由穿透導電物體’,這句話在直指他能輕易逃走,藉以喚起人心恐懼的同時,也暗示着·放電人是無法捕捉·的。換句話說,這裏也埋下了伏筆,意指放電人無法以捕捉的方式來證明他的存在。——再者,‘由舊日本軍隊所製造’這個說法乍看之下好像比較具體了,不過,在推斷過往的由來時,將放電人歸於舊日本軍隊這個不存在於現今社會的團體,以淡化其存在的責任歸屬,果然也可視爲是一種刻意讓人無法追溯查證的手法吧。”

    柵馬覺得恍然大悟,同時也由衷地感到很有意思。要一口咬定靈異現象是假的很容易,但能像這樣有條不紊說明箇中原理的人可不多見。

    “最後一項的‘放電後俐落地殺人致死’也是一絕。這句話說明了兩件關於放電人的事——一是手段,二是目的。”

    “也就是說,手段是放電,目的是殺人對吧?”

    “是的。放電這種衝擊性的手段只是掩飾,重要的是目的。首先他會殺人,而且沒說明動機,也就是說,他殺人不需要動機。無法推定動機,也就意味着不用設定放電人的人格,這裏同樣迴避了對於細節上的驗證。”

    “換言之,這些條件設定,都是爲了減少更進一步探討的可能性,是嗎?”

    “是的,結構非常完整。不過雖然完整,但是……”

    “但是?”

    “放電人之所以是個非主流的靈異故事,也許就是因爲情節的設定過爲完整吧!這些避免深究的說明,反而把身爲故事主角的放電人的輪廓都給消去了。沒人知道他的形體是什麼樣子,還有他的人格和過去也一概不詳;不只如此,他也並非只出現在特定的地點,這樣的靈異實在難以流傳成爲一個故事。確實,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它好像是被歸在校園的七不思議事件之一呢?”

    “對,沒錯!是在遠海市的名坂國小。”

    教授點點頭,一臉自得地說:“這就難怪了。要不是有‘七不思議事件’這個大框架涵蓋,放電人傳說恐怕自身難保。——所以,在這個地點之外,放電人就不再爲人所傳誦了。這則故事不是靠故事本身的魅力在維持的,而是被設定於特定的環境之中才得以倖存。”

    “原作者連這點都計算進去了嗎?”

    “如今很難推斷原作者當時究竟設想到哪個地步,因爲怪談這種東西會隨着時間的演進而更加洗練。然而,話雖如此,但放電人的特性應該也不是完全憑空就能成形的。在那所小學裏,可能有什麼東西成爲了放電人傳說的基石。當我得知赤鳥同學的研究題目時,曾經想過如果能查明這點的話,該是多麼有趣呢——。”

    說到這裏,教授沉默了下來。柵馬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斷然地開口問道:

    “傳聞中,遭到放電人殺害的不只赤鳥小姐一人,還有一位竹峯老先生,和一名叫日積的高中生。不知教授您有何看法?”

    “那又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

    “雖然我不認識那位竹峯老先生,不過日積同學的事情,我已經從警方那邊聽說了,而且我也見過他本人。起先是他謊稱赤鳥同學的弟弟來找我。……確實,我聽說他們兩人的死因都屬於內在因素。雖然死因不明確,但現場並沒有發現可疑跡象。”

    “是的,根據警方的研判好像是這樣。附帶一提,竹峯老先生是冬天在浴室引發血壓不穩,導致心臟病發而死的。”

    “也就是說,三人的死因都不太明確。既然如此,那就更像確有這麼一回事了;就把他們的死當做是……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