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可能是去事先查看。”

    “可是……”田中插話了,“雖然不能完全否定這次用的是13年前被盜的氰酸鉀,不過我們還是應該考慮到兇手是最近才把氰酸鉀搞到手的。安川組長,最近這幾年,你們縣有沒有發生過氰酸鉀被盜事件?”

    “沒有。”安川非常乾脆地回答說,“要說最近,〇縣倒是有過。三個月以前,0縣的一個鍍金工廠被人偷走了1〇〇克氰酸鉀。”

    矢代和田中同時點了點頭。

    在他們的記憶中也有這麼回事。從地理位置上說,F縣被V縣和0縣夾在中間,在0縣偷的氰酸鉀拿到V縣去殺人,不能說太遠。像13年前的“傀儡事件”那樣,在F縣偷的氰酸鉀在F縣殺人,倒是很少見的。

    “給您添麻煩了。”田中說着站了起來。

    矢代也緊跟着站了起來。

    “這……這個……”安川似乎還有話要說。

    田中知道安川想說什麼,打斷了他的話:“您放心,我們F縣警察本部重案一班,是絕對不會搶兄弟縣的案子的。”

    星期一*,上午9點。

    加上今天,這個假日是三連休。

    矢代憂鬱地開着車向阿部勇樹家駛去。

    朽木班長命令他拿着殺死流浪漢的嫌犯肖像畫去讓阿部勇樹看看。

    阿部勇樹看了肖像畫又能怎麼樣呢?而且矢代害怕見到阿部勇樹,因爲勇樹被兇手當作“工具”使用過,矢代也被兇手當作“工具”使用過。自己到底應該以怎樣一種表情跟勇樹見面,見了面應該說些什麼呢?

    勇樹不在家,他的母親光子接待了矢代。光子應該是46歲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得多。這也不奇怪,13年前,自己的兒子被兇手當作“工具”殺死了自己的丈夫,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裏,怎麼能不老呢?

    光子說,勇樹正在荻川岸邊練習發聲。

    “那孩子,最近迷上了演戲,要扔下工作當演員呢!”

    矢代很能理解勇樹的心情。“演戲”這種行爲,正是勇樹在“傀儡事件”發生13年後必然的歸宿。

    來到荻川岸邊,矢代把車停在停車場裏,剛從車上下來就聽見有人在練習發聲。

    “啊、哎、咿、嗚、哎、哦、啊、哦……”

    10來個青年男女在荻川岸邊一字排開,正在專心致志地練習發聲。

    矢代站在後邊看了一陣,等練習告一段落時才向他們打招呼。

    “請問,阿部君是哪位?”

    一個長臉男青年回過頭來說:“我就是。您是?”

    一見勇樹,矢代在一瞬間有一種看到了鏡中的自己的感覺。“傀儡事件”發生的時候8歲,現在已經21歲的阿部勇樹,“微笑的假面”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

    矢代約勇樹在岸邊的長椅上坐坐。

    “什麼?您是刑警?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個刑警!”

    “是嗎?那你看我像什麼?”

    “嗯……像男保姆,揹着小孩子到處走的男保姆!”

    “差不多,我們那裏的老同事全都單純得像小孩子。”

    勇樹一直在笑。

    “過幾天我們就要去那邊的敬老院演出了。”

    “所以你們在拼命地做發聲練習?”

    “是的,有時間過來看看吧。”

    “以前我也經常去敬老院演出。”

    “什麼?矢代先生也去敬老院演出?”

    “我是說相聲。我上大學的時候是相聲研究會的。”

    “相聲研究會的?哈哈哈哈……矢代先生一看就是個怪人。”

    “你們也不輸給我嘛!你們到處去演出嗎?”

    “啊,這半年來在本縣和附近各縣巡迴演出。”

    “什麼節目?”

    “《德古拉》?,現代版的。”(《德古拉》(Dracula)是愛爾蘭作家布拉姆?斯托克(BramStoker)於1897年出版的以吸血鬼爲題材的哥特式恐怖小說。這本小說的成功和流行使得德古拉成爲吸血鬼的代名詞,曾多次被改編爲舞臺劇、電影和電視劇。——譯者注)

    “嚇死過幾個人?”

    “哈哈哈哈……不要緊的。德古拉本來就是一個不老不死的故事,老人們特別喜歡看,恨不得把我們看到他們的眼睛裏去。”

    “能有人認真看你們的戲,還真不錯。”

    “哈哈哈哈哈哈……矢代先生,您可真會說話!您真是警察嗎?”

    “要不我讓你看看我身上的刺青?櫻花吹雪的。”

    “不是說法官身上纔有櫻花吹雪的刺青嗎?”

    “那我給你擲硬幣,百發百中。”

    勇樹用雙手拍打着膝蓋,笑得前仰後合。

    矢代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在勇樹面前展開:“請你看看這個。”

    那是V縣警察本部剛剛繪製的嫌犯肖像畫。

    “啊?”勇樹這一聲“啊”尾音拉得很長,雖然已經不是笑臉,但眼睛裏還殘留着微笑。

    “怎麼樣?”矢代問道。

    “那小子還活着?”勇樹的臉上沒有一點兒感情亢奮的影子,就像一個假面。

    “你果然這樣認爲?”矢代又問。

    “是的,這小子又殺人了?”

    “對不起,這是祕密,不能告訴你。”矢代迅速把肖像畫裝進上衣口袋裏,站起身來,“打攪你了,祝你們在敬老院演出成功,千萬別吸老人們的血!”

    “矢代先生,您的性格太有意思了。我看哪,要麼您就別幹刑警了,要麼您就改一改您的性格,二者必擇其一。”

    矢代笑着點了點頭。

    如果二者必擇其一的話,矢代只能選擇辭掉刑警這份工作,因爲現在再改變性格,精神肯定得崩潰。

    你不也跟我一樣嗎?

    但是,矢代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轉身向停車場走去。

    這時,身後傳來勇樹的喊聲:“喂!代我向朽木先生問好!”

    矢代慢慢回過頭去:“向誰問好?”

    “您不認識朽木嗎?刑偵一課的朽木,刑警中的刑警,到我家來過好多次呢。”

    回去的時候矢代開車特別謹慎。

    全身的血液全都集中在大腦裏。

    朽木班長找過阿部勇樹,而且找過多次……

    如果不往深裏想,會認爲朽木班長是爲了收集阿部研太郎被害的情報去勇樹家的。但是,13年都過去了,還能從勇樹那裏得到什麼情報呢?

    慰問?同情那個被兇手當作“工具”使用,毒死了父親的勇樹?

    搞不懂。朽木雖然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但跟一般意義上的“人情刑警”完全不是一類人,而且朽木並沒有負責偵破“傀儡事件”,爲什麼如此關注勇樹呢?

    朽木的行動,只能被看作F縣警察本部刑偵部的臺柱子——刑偵一班班長的行動。正是這樣一個朽木,命令矢代把很可能是毒死了流浪漢的嫌犯肖像畫拿給勇樹去看。

    矢代忽然產生了一個讓他覺得噁心的想法。

    朽木一直在懷疑勇樹。

    懷疑勇樹什麼呢?

    懷疑勇樹毒死了流浪漢?

    這怎麼可能呢?流浪漢是兩天前被毒死的,而朽木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找勇樹。

    很久以前?

    這麼說,朽木懷疑勇樹毒死了自己的父親?

    當然,表面看來,勇樹的確是毒死了他的父親,可是他只不過是被兇手當作“工具”使用了,這一點並沒有懷疑的餘地。

    不對……

    也許朽木確實懷疑阿部勇樹故意毒死了父親阿部研太郎。朽木是這樣認爲的嗎?如果朽木是這樣認爲的,不是徒勞無益嗎?就算阿部研太郎是阿部勇樹毒死的,可當時的他才8歲,也不承擔刑事責任啊。

    突然,矢代來了一個急剎車。雖說特別謹慎,還是忽略了紅燈。

    矢代吁了一口氣,想集中精力開車,可是他的大腦很快又被事件佔滿了。

    如果真的懷疑勇樹的話……

    朽木也許會追查到底。哪怕明明知道從法律的角度來看沒有什麼意義,他也要追查到底。朽木有這份熱情,也有這份頑固,但是……

    一個年僅8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制訂一個毒死父親的計劃呢?首先,氰酸鉀這種毒藥他就無法搞到手。到離家那麼遠的化學藥品公司去偷?可以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少年勇樹是否知道氰酸鉀這個名詞都值得懷疑。就算是勇樹故意毒死了父親,也不是他一個人乾的,背後肯定有成年人。如果沒人把氰酸鉀交給勇樹,事件就不會發生。

    矢代忽然又想到一種可能性。

    從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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