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興致勃勃地解了幾分鐘的謎,輪流猜測並記錄下一個個發現。現在輪到裏皮寫字了,就在他正要落筆時,手突然僵在半空中。伴隨着高跟鞋的咔嚓聲,一陣混雜着色彩與香水的旋風順着臺階下到吧檯上,飛快地朝着他們襲來。

    “這是什麼意思?“一個熟悉的輕柔的聲音問道,有點喘不過氣來。“我已經等你一個多小時了,皮埃爾!你連晚飯都沒穿衣服!’

    裏皮站起身迎接她。

    “對不起,親愛的女士,是我拘留了你丈夫。”

    “真的嗎?”她嘆了口氣,“那你就比他還不講理了。”

    她穿着一件印有天堂鳥圖案的短絲質連衣裙,這件衣服很好地展示了她結實圓潤的雙腿和肩膀。酒吧的昏暗燈光在她的頭髮上形成了金色的倒影,黑眉毛下的灰綠色雙眸此刻正以一種憤怒的神態注視着她的丈夫,使得她更加迷人。

    “你今晚穿的這件衣服更讓人無法抗拒了,我的小姑娘,”意大利人嘀咕着拿給她一把椅子,“斯奇培爾莉(意大利人,被認爲是20世紀最有名的服裝設計師之一)?”

    “噢,這只是我在洛桑一家新奇的時裝店裏發現的。但是,由於沒付多少錢,所以我擔心這可能是一件複製品,”她邊撒謊邊以一種刻意的冷淡態度摘下手套。

    索朗熱的目光落在散落在桌上的文件上,她嬌媚地皺着眉頭。

    “你倆在幹什麼?”

    兩個大男人只能對她言聽計從,裏皮煞費苦心地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儘管如此,皮埃爾還是留心觀察了妻子的反應。像往常一樣,她的情緒都一清二楚地寫在臉上,表明她熱情高漲。

    “真叫人興奮!”她大喊着,臉頰染上一絲紅暈。“你們可真聰明。夥計們,我能幫忙嗎?”

    “如果我們再不進去,餐廳就要關門了。”皮埃爾裝作認真地指出。

    她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想穿成這樣和你進去,”她語氣篤定,“我們待在這兒點一些三明治,最好還有鵝肝和三文魚,再來一杯雞尾酒。你喝的是什麼?螺絲在擰緊?多蠢的名字!爲什麼不用活動扳手或者螺絲刀呢?”

    兩個半小時後,喫掉了八個三明治,又擰了許多螺絲,他們終於翻譯出了整篇文章,裏皮讀出來時語調相當不穩:

    “位於咒術師內殿的不死人,在那裏他將加略山(Calvary意指耶穌受難地)與聖古都勒(SaintGudula,比利時歷史人物,殉道者)的鮮花結合,從孟加拉亭行走一百二十英尺的直線,穿過乾涸的冥河和枯竭的寧芙之門。

    (TheundeadinthenaosofthethaumaturgewherehewhounitedthecalvarywithSaintGudule’sflowercrossedthedried-upAcheronthroughthedooroftheexhaustednymphatonehundredandtwentyfeetinabee-linefromtheBengalesepavilion.)”

    皮埃爾打了個哈欠。

    “嗯,我們並沒有取得多少進展,”他說,“你怎樣才能理解這種胡言亂語?聖古杜勒,疲憊的仙女,孟加拉亭臺樓閣之類的東西?”

    “我承認自己一頭霧水,”裏皮回答,“我建議我們先睡一覺,待明早頭腦清醒時再解決這個問題。”

    索朗熱跺了跺腳。

    “不!我們現在不能放棄,已經有頭緒了。再說我也不累,我們必須繼續。”

    “別孩子氣,索朗熱。”

    “別孩子氣,索朗熱,”她模仿丈夫的語氣笑着說,“當你那樣跟我說話時,我想把你的心撕碎。”

    “你喝得太多了,親愛的。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真這麼認爲嗎?我不太確定。你從不把我當回事,認爲我很蠢。總是把我當孩子對待,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我真想殺了你!”

    “索朗熱,聽我說......”

    他們的音量在空曠的酒吧裏提高了一個分貝。遠處,透過露臺的窗戶,在灰色薄霧的背景下沿着碼頭的曲線可以看到一串路燈。偶爾有一輛汽車的前燈在漆黑的湖邊悄悄滑過。

    裏皮謹慎地咳嗽了一聲。

    “首先,夫人,我不認爲——”

    “你也很煩人!總是叫我小姑娘。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我有名字。”

    “好吧,那麼……小索朗熱……我認爲您丈夫不會覺得您傻的。”

    “不會嗎?”

    “不會,他總是抓住機會告訴我他有這麼聰明的妻子是多麼的幸運。更重要的是,我們已經花了三個小時研究這份文件,現在已經走進了死衚衕。如果您對此有任何建議的話,我們將不勝感激。”

    “真的嗎?”

    “真的。”

    “好吧,恰巧我還真有一個!”索朗熱得意洋洋地歡呼道,“我告訴你我們要做什麼:上樓去見一個能解決問題的人!”她打了個響指,“亞瑟叔叔!”

    “亞瑟叔叔?”

    “她說的是亞瑟·卡特·吉爾伯特爵士,”皮埃爾嘆了口氣,想拉着妻子的手但卻被推開了,“認真的嗎?親愛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現在才十一點多。”

    “給我安靜!”

    說着,她拿起手套和手提包,站了起來。

    “愛我的人跟着我。我們走吧!”

    他們走在燈光昏暗的走廊上,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光滑的臥室門後沒有任何聲響,房間裏的人——他們在瑞士很早就上牀了——睡得正香。這棟舊豪宅的大廳和走廊都散發着古典美德與名望的氣味。一切都沒有改變。在牆壁上,在鑲板上方,源於美好時代(LaBelleEpoqu,用於形容法國曆史上的一段時期,也泛指整個歐洲的美好時代,1871-1914)的驚豔畫作描繪了身穿晨衣和長袍的男女在湖邊散步或在冬季的花園裏喝茶的場景。他們讓皮埃爾想起了一個未知的過去;一個無憂無慮,充滿了和平與幸福的過去,使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糟糕年代。

    亞瑟爵士的房間就在走廊的盡頭。從中可以俯瞰着酒店的背面,更準確地說,是通往纜車的坡道。他固執地拒絕了所有住湖景套房的建議,直言不諱地說:“美景讓我無法思考。”門把手上掛着一個手寫的牌子,上面印着“請勿打擾!!!”接着是用碩大字母書寫的鄭重警告:“我很忙。禁止入內。”

    索朗熱轉動門把手走進房間。

    這位偉人正倒在一張鋪着幾頁信紙的牀上,背靠着三個枕頭,頭埋在胸前。鬱金香燈的光線從一個被蓬亂的短髮環繞的禿頂上反射出來。他的夾鼻眼鏡歪斜在鼻尖上,身穿一件繡着龍的中式睡衣,腳上的紅襪子格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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