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晚上九點多。”

    “啊……”

    怪不得,那可不是小學生在外面閒蕩的時間。博物館、美術館當然都關着門。一個看起來也不像流浪兒童的小學生在月光下行色匆匆,當然會引人注目,而且讓人覺得是一派具有幻想色彩的場景。

    “沒有和其他人一起?”

    “是啊。”

    “家裏人不知道嗎?”

    “可是,據說他跟家裏人是這樣說的,說是要去和同學互教算術不懂的地方,喫過晚飯就到同學家學習去了。那個同學的家就在附近,也經常來往,以前那個同學也來家裏學習過的,所以家裏人就放心地讓他去了。沒有懷疑的理由啊,阿巧可不是那種撒謊的孩子。”

    “嗯。”

    “鶴之丸因爲做生意的關係裝有電話。聽到警察打電話來叫快去領人,家裏頓時亂了套。當爸爸的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門。”

    “那領回來了嗎?”

    “是的,據說阿巧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大概覺得很丟臉吧。”

    一直默默地聽着的媽媽這時說道:

    “可是,爲什麼要夜裏出門呢?”

    “是呀。好像警察也是首先問了這個問題。是什麼使得阿巧做出那種舉動的?答案呢……說到頭還是那個‘考試鬼門關’。”

    媽媽露出奠名其妙的神情,爸爸卻點頭道:

    “嗯,腦子裏想得煩悶起來,所以自己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就糊里糊塗地往以前去過的上野公園方向去了——就這麼回事吧。”

    “是呀。把阿巧斷斷續續說的話連起來就是這麼回事。說的好聽點就是散散心吧。”

    “這麼說來,沒有去大川跳河就已經萬幸了。”

    可以理解。肩負着父母的期望啊。也許有的家庭認爲,做生意人家的兒子不需要學問。這就要看父母怎麼想了。反過來,如果父母對學問的權威抱有很大幻想的話會怎樣呢?懦弱一點的孩子可能會不堪重負,給壓垮了的。

    從地鐵站來看,室町就在“三越前”這一站的眼前。噔噔噔地從樓梯跑下去,只要在檢票口投入一毛錢鎳幣,“十字形擋路棒”就會哐噹一聲敞開門來。誰都可以通行無阻。買票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奇怪:“這個時間怎麼還有小孩?”估計是坐地鐵去的吧。

    乘上駛來的黃顏色地鐵車廂,經過神田、末廣町、上野廣小路,接下去就是上野了。

    地鐵的末班車可能比市營路面電車要早,但也要運行到深夜,不用擔心回不了家。

    “——看上去就像老字號商家的子弟,斯斯文文的一個小少爺,所以警察也沒有進一步懷疑。不過,即便本人不幹壞事,也很有可能成爲受害者呀。雖然東京市沒有老虎沒有狼,可是人卻是比老虎比狼更可怕的猛獸啊。晚上可不能像白天一樣在街上閒蕩——阿巧讓警察好好地教訓了一通後給放了出來。”

    我一邊聽一邊點頭,可是腦筋一轉不對呀,這不過就是一個“考試鬼門關”引發的小小插曲而已呀。

    ——那又怎麼會和獅子聯繫起來呢?

    我向姑姑問了起來,姑姑說:

    “阿巧的爸爸趕往上野的警察局之後,媽媽坐立不安,就去看阿巧的書桌。”

    我很能理解。心裏很焦急,卻無事可做,於是就心神不寧,漫無目的地來到孩子住過的地方——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媽媽找出阿巧的日記本。那是從丸善書店買來後開始記的。以前總覺得,儘管是自己的孩子,到了這個年齡也已經有不想讓父母看到的東西了,所以從沒打開過。可是,現在情況緊急,說不定上面寫着什麼,就打開看了。”

    “嗯。”爸爸兩手交叉地抱着胳膊說。

    “粗略地一看,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在當天的那一頁上,寫着‘獅子’兩個字。字的下面有‘淺草’、‘上野’的字樣,‘淺草’一詞用一道橫線畫掉了——正好剩下‘上野’一詞。”

    “嗬——這麼說來,可能是突然想去看獅子了吧。”

    爸爸這麼一說,我馬上接過話頭道:

    “那……不奇怪嗎?”

    “可是,在淺草、上野說到獅子的話,思來想去也只有‘花屋鋪’和‘動物園’這兩個地方吧。”

    “花屋鋪”是淺草有名的遊樂園,早在明治時代就有了。木偶戲、山雀抽神籤等節目和裏面的動物園最受觀衆歡迎。說到裏面的動物園,獅子生下小獅子曾是轟動一時的新聞。至於聞名天下的“上野動物園”,那就更不用多說了。

    爸爸繼續說道:

    “——上野比花屋鋪近,所以畫掉了淺草,應該是選定了上野之後出發的吧。”

    “可是,不管是哪個地方,晚上都不開啊。”

    “呀,所以啊……大概是隻要來到離獅子比較近的地方就可以了吧。晚上的動物園有一種神祕的感覺……因爲是孩子嘛,所以一想到就馬上想去動物園附近了。”

    我還是覺得難以理解,於是就問松子姑姑道:

    “阿巧的媽媽問過阿巧本人吧—那‘獅子’二字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當然。可是問了阿巧,阿巧卻氣呼呼地回答說:‘沒什麼!’”

    “——口氣還挺厲害?”

    “是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剛纔還垂頭喪氣地跪着道歉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呢。這孩子平時就很老實的,從來沒有用粗暴的語氣跟父母說過話——可是,一提到‘獅子’就那個樣子—所以擔心啊,越想越擔心。”

    “擔心什麼?”

    “晚上出去閒蕩的,所以擔心的還是交了什麼不好的朋友——社會上不是流行什麼由一幫青少年結成的某某團、某某組、某某小子之類的團伙嗎?”

    那倒也是。報紙上常有流氓阿飛團伙的事。從敲詐、勒索、搶劫、盜竊到拐賣女孩,甚至還有類似政治結社的,形形色色的都有。

    什麼事情都有個興衰起落,就是這種青少年的團伙,冒出來一個就會有人模仿。

    媽媽有點滑稽地說:

    “獅子團?”

    於是,我說:

    “哎唷,可不是開玩笑,過年時就有一個叫‘貓團’的給抓了呢。”

    “啊呀,貓的話聽起來就不硬朗啊。”

    “晚上出來逛蕩的,所以才叫‘貓’呀。好像團伙成員有的自稱花貓,有的自稱白貓什麼的。”

    ——我給大家介紹時說過不是開玩笑的,結果卻又被大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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