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指着的,是一箇中央有圓形凹陷的厚厚的木質底座。我剛纔就已經覺得,左邊牆上掛着弓箭,與之相對的右邊空間卻感覺有點空溜溜的。我接着說:

    “盛放大理石的裝飾球體的底座,這球一開始是放在這兒的吧。”

    “這就是兇器的出處嗎?”讓-保羅推開我,站到底座所處的牆壁前。“應該沒錯了……”

    不過,這是個什麼裝飾品呢,等會兒一定得確認一下,我這麼想。

    讓-保羅開始調查這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安樂椅。我從旁邊窺探時,他模仿着那種故意刁難人的監考員的語調,對我問道:“小姐,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一看,椅背上人坐下時頭部所在位置上方附着大量的血液,在飛濺的血跡下方少許,布墊上有個彷彿被鉤勾破了的小口,那裏也滲着少量的血。讓-保羅動作利索地在屍體旁邊蹲下,伸手到屍體背部下方尋找着什麼。看來他找到了想找的東西,歡喜地擦着雙手,緩緩地站起身來,臉上浮現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箭頭從背後穿出來了吧?”

    “是的,你也明白了嗎?

    這不是單純得讓人髮指的推定嗎?椅背上有血跡,墊布上有個被勾穿了的孔,就應該考慮到屍體是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被射中,箭穿透心臟,在椅背上留下了個小小的傷痕。可是,我面前這個笑嘻嘻的壯漢其實什麼都沒搞懂。我重新審視了一次老人的臉。他張開了雙眼,可是目光中看不出猜疑、恐怖的陰影。這張臉前額碎裂血流滿面,可是我感覺,他死時的表情卻可以說是安詳的。老人的這份不可思議的表情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讓-保羅完全不知我的煩惱,瞥了一眼椅子旁的公文包,旋即站到了掛在牆上的弩弓的前面。

    “這就是第二兇器了,留在箭筒裏的箭跟刺在屍體上的箭也是同一個造型。”

    我一邊聽着讓-保羅的自言自語,一邊努力側着身子,想在不用手觸碰的前提下窺探那個打開了的公文包裏面的東西。真奇妙。我只看見了一本古舊的書,除此之外公文包裏空空如也。德國人小心翼翼地抱着的這個公文包裏的東西消失了。那本舊書很厚,看樣子是戰前出版的,封面上用德語印着《二十世紀的神話》這麼個書名。他牢牢抱着的總不會是這本書吧。公文包裏的東西消失了的事實,跟椅子、屍體周圍的地上一本書也沒有的事實完全符合。我心滿意足,站起身來。

    “箭筒裏剩下十一支箭,光看這個數目,也知道剩下的一支肯定是用在殺人上面了。”

    讓-保羅見我走近了,對我這麼說。他打開了一本足有口袋書那麼大的筆記本,正在往上面記錄着什麼,內容恐怕是提醒自己之後要去確認箭筒裏原有多少支箭。

    我們最後調查通往陽臺的壞掉的拉門周邊。拉門的寬度跟這個狹窄房間的寬度相等,分成上下兩段,各嵌着一塊玻璃,現在門沒有完全閉合,在左側拉開了剛好夠一個人通行的幅度。拉門左右各有束起來的窗簾。我不經意地往束起的窗簾背後窺看。跟我推測的一樣,拉門的鎖在窗簾後面,是門緊密關上時就會自動上鎖的結構。就在這時,我的視線偶爾掃過腳邊,發現了一個重大的事實。跟椅背的血跡、空了的公文包並重的,展示出本案擁有着比表面深得多的內涵的一件決定性證據。

    “讓-保羅。”我叫道。

    “找到什麼好東西了嗎?”

    “你看。”

    讓-保羅凝視我手指的前方,然後興趣乏乏地嘟囔道:“不就是隻死蝴蝶。”

    的確,那只是一隻死了的蝴蝶。我出於一番好意告訴了他,讓-保羅卻解讀不出這個新證據的意義,那以後我就不管了。你就向着錯誤的方向鑽牛角尖去吧——看着讓-保羅不厭其煩地開始調查起玻璃碎裂的情況,我在心裏這麼咒罵了一句。讓-保羅這笨蛋……

    死蝴蝶位處拉門軌道盡頭的角落,就是拉門的外框沿着地板和牆壁直角交叉角的位置。一對薄紗一般半透明的藍色翅膀分外美麗,是叫作金鳳蝶(Machaon)的一種蝴蝶。那雙張得大大的翅膀上沒有一點的損傷。雖然被雨淋得溼透了,可是蝴蝶的屍體簡直就像標本一樣完美。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和毫髮無傷的死蝴蝶,這對組合所呈現的狀況難道不是決定性的嗎?

    令讓-保羅執着的玻璃門被中央的窗櫺隔成了上下兩段,上段已經完全跌落。散落在室內的玻璃碎片都非常尖銳,一眼看上去大小似乎也是均等的。讓-保羅用手指彈了彈沒事的下段的玻璃,對我說明起來:

    “看這種碎法,是特殊的強化玻璃了。跟汽車擋風玻璃是一個性質的東西。比起普通玻璃有着強得多的抗衝擊性,但是隻要施加的力量超過了限度,就立即完全粉碎,一下子變成飛散的小碎片。殺死德國人的兇手是先打碎了玻璃,伸手進去開了鎖,然後拉開門闖進室內的……”

    跟我想的一樣,讓-保羅做出了跟事實南轅北轍的推測。我沒理會他,再一次返回門邊,用心地調查起門鎖的情況。從室外只能使用鑰匙開關門,可是在內側則只需要擰動一個金屬的小把手就可以上鎖,也能解鎖。鎖的下方有個反鎖,只能從內部操作。剛纔我們用鑰匙開了鎖還是打不開門,就是因爲這個反鎖。不管我怎麼仔細看,也看不出有什麼用點兒小把戲將門從外側反鎖的形跡。門閉合得嚴絲合縫,上下都完全沒有空隙,只有外側有鎖孔,內側則只有一個金屬的把手,不可能從鎖孔把繩、絲之類的伸進來。鎖的周圍也沒留下針、別針之類造成的傷痕。沒有讓機械密室成立的餘地。對,毫無疑問這房間是從內部被反鎖的。

    “巴爾比斯,是我。”

    卡薩爾隊長叫嚷着闖了進來,我一看,好幾名警察已經聚到門前了。“醫生和鑑定科的人從富瓦趕來了。”

    像拉沃拉內這麼小的小鎮,憲兵隊一定沒有常備的鑑定科,所以才需要從阿列日省的省會富瓦派人來支援。之後的事情交給卡薩爾隊長,讓-保羅和我從陽臺門走出了現場。讓-保羅當然沒有忘記對工作人員仔細交代指紋檢查等重點事項,態度就好像訓斥自己的部下一般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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