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因爲那張記下了埋藏地點的紙片在兇手手裏啊。兇手殺害沃爾特·費斯托的動機,既是復仇,又包括搶奪聖·喬治書函。”

    “可是,據說窺覬清潔派祕寶之人都會遭到啓示錄的詛咒……”

    不知不覺間,時針已轉到下午這個時段的中段。海面各處開始被蒸騰的白氣覆蓋。眼前的兩個小島也籠罩於這種盛夏時節的白霧之中,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天空明亮得過分,太陽仍在不知衰竭地燃燒,散佈着白光和熱量。

    “別開玩笑。”

    我當然沒把驅的話當真。啓示錄的詛咒,他幹嗎說這種蠢話出來。驅凝視着白霧蒸騰的水平線,自言自語般地開始訴說:

    “爲了尋找祕寶,異端審問官聖·喬治將無數人打入牢獄、拷問致死。清潔派最後的主教阿爾曼·德·沙爾努瓦也是其一。可是,這個聖·喬治也落入啓示錄派的暗殺者之手,落得個悽慘下場。七個世紀之後,發現了其線索的神父和鄉土歷史學家亨利·杜爾涅被送往**集中營,受到豬狗一般的奴役,最終被殺。將杜爾涅等人送入集中營的黨衛軍成員,一人在紐倫堡審判被判處絞刑,另一人僥倖逃脫戰爭罪名,在戰後平安生活了三十年,終於還是在蒙塞居爾被謀殺。讓·諾迪埃爲尋找祕寶,到處鑿來鑿去,他什麼時候被殺死的?是昨天……這些都是偶然嗎?”

    “偶然啊,當然都是。當然,有個人狡猾地利用了這些偶然。他想將費斯托、諾迪埃的屍體,隱藏在祕寶關係者的屍體的小山裏面。這是常見的手法。啓示錄的詛咒、圖坦卡蒙的詛咒之類的東西,誰會信啊。”

    “那麼,可以換一種說法。到現在爲止,祕寶曾經有四次機會,在歷史舞臺上浮起過那麼一瞬間。探尋它的,有十三世紀的多明我會、十七世紀的柯爾貝爾家,還有二十世紀的**黨衛軍。十字軍、德軍這種殘暴的侵略者,還有波旁王朝的絕對王權,都是上述集團在當權者背後操縱的力量的體現。這些可以稱爲國中國、權中權的集團,是陰溼的、惡魔般的存在。可是,就連羅馬教會、波旁王室、第三帝國,這些權傾一時的絕對統治者,也沒能在探索祕寶的事業中成功。”

    “所以你覺得我們一定也沒法成功是吧。不過啊,你所說的第四次,也就是這次的羅什福爾發掘計劃,並不是由多明我會、黨衛軍這樣的組織所實行的。羅什福爾集團的確是強有力的組織,但不會胡亂殺人的。”

    驅沒有回答,吹起那首我已經熟悉了的口哨。我一瞬間愣住了,凝視身旁青年的側臉。《大地之歌》那內斂、哀愁,充滿日耳曼式激情的旋律,貼着炎夏的海邊地面流逝而去。我之所以驚詫,是因爲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青年哼起這首曲子了。驅彷彿忘記了我就在身邊,豎起一道孤獨的高牆,愈發讓自己往下沉去。突然,口哨聲戛然而止。我一看,青年伸長了脖頸,沒有用任何東西遮擋,直接凝視還高懸在天的太陽,帶着一種讓人無法衡量的決心,彷彿渴望燒灼雙眼。

    “住手,你幹什麼蠢事!”

    我真心擔心起驅的雙眼,從身後用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青年的臉頰稍微痙攣了,之後,那種緊張的氣氛纔像繃緊的絃斷掉一般,突然緩解下來。

    “走吧?”

    “走吧。”

    驅靜靜地搖頭,甩開我覆在他臉上的手,走了起來。沙灘上只留下了汗味和喧囂。

    5

    列車從馬賽開出,沿着地中海岸行駛了兩小時左右,抵達一座小小的港口城市——塞特港,毗鄰着古老的大學城蒙彼利埃。車站位處城郊,建築老舊,我和驅在站前乘上了出租車。看了看錶,已經六點了。車窗中望到的天空已經被淡紫色的薄暮包裹,讓人感到黃昏將近。

    “大概要多久纔到啊?”

    “這個啊,運河沿線不塞車的話,十分鐘就到了吧。”

    面對一個勁地擔心時間的我,那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司機用南部口音很重的法語優哉遊哉地回答道。司機身穿色彩濃豔的短袖襯衫,從襯衫中伸出一雙樹幹一般粗大的手臂,緩緩地打着轉,出租車從站前筆直延伸至此的,蕭條無人的林蔭道上往右拐去。之後,車子從橋上駛過一道寬闊的運河,開進了運河沿線的路。

    “沿着這條運河沿線走到盡頭,有個碼頭。想游泳的話,從碼頭沿着海邊往西走十五分鐘左右,有片挺好的沙灘。”

    可能因爲快到晚餐時段了,狹窄的運河沿線擠滿了車。路旁一側滿是旅館、咖啡店和餐館,在其前方的人行道上,身穿休閒服裝,看上去像避暑客的男男女女正在穿梭來往。大概是剛從海邊回來吧,**的男女也不少。出租車的車窗打開了,吹進來的風帶有海潮的氣息。

    總算到達目的地的大酒店了。我匆匆忙忙地下了車,一名身穿制服的小個子青年走到我身邊。

    “請問是莫格爾小姐嗎?”

    “是的,讓你久等了。”

    青年是塞特港警察局的警察。跟下午電話里約好的一樣,他從六點起就在酒店前等候了。青年長着一張看上去挺好相處的圓臉,態度恭敬懇切,跟我握手之餘,也向驅伸出了手。

    “您是莫格爾警督的千金吧。拉沃拉內的卡薩爾憲兵隊長委託我查的東西我查到了,從今年開始,沒有人用那個名字在這兒入住過。”

    我拜託卡薩爾隊長,調查埃斯克拉芒莊關係者之中有誰入住過這間酒店,特別強調了讓·諾迪埃和妮可·羅什福爾的名字。

    年輕的警官帶我們走進酒店大堂。這酒店跟拉魯斯家事件時安德烈被炸死的酒店屬於同一個連鎖品牌。跟前者對比起來格局小了很多,可是在這座城市裏已經算高檔酒店了吧。我跟驅坐在大堂一角的長椅上等待,不久,警官就帶着一名身穿黑服,禮儀端正的四十餘歲的男人走了過來,是酒店前臺的負責人。我向他問道:

    “六月三十日,這些照片中的某一位應該入住了這裏,能拜託您查一下嗎?”

    我拿出兩張從吉賽爾那兒借來的照片。一張是西爾萬、妮可朱利安和吉賽爾的四人合照,背景是埃斯克拉芒莊的中庭,今年夏天剛拍的。另一張是牽着馬的羅什福爾、吉納維芙還有年輕時的讓·諾迪埃,這張是十多年前的。索訥神父和西蒙娜·盧米埃的照片沒能準備好,不過如果有必要,今晚見面時問西蒙娜要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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