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粗氣爬上快到山頂的地方,終於下起雨來。這時我聽到一聲跟雷鳴有點不一樣的爆炸聲。接着西爾萬就從城牆的門上飛奔到我所在的地方,一副簡直像是被人追殺的模樣,顯然出了情況。我將西爾萬一把拉到岩石的陰影處,壓低聲音質問他發生了什麼。他說羅什福爾突然將妮可推下懸崖,又用槍把西爾萬逼到懸崖邊上。西爾萬趁閃電晃了羅什福爾雙眼的機會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羅什福爾開了槍,因爲幸運和天色太黑的緣故,沒有打中他。

    “我讓西爾萬閉上了嘴。看着手拿槍的羅什福爾在眼前通過、走往‘主城’那邊之後,叫西爾萬設法逃命。我把圖盧茲的公寓鑰匙給了他,跟他說明天我也會去。我讓西爾萬逃走是正確的選擇,按照羅什福爾的計劃,他是想讓西爾萬揹負所有的黑鍋。對西爾萬不利的條件實在太多了。就算西爾萬告發羅什福爾謀殺妮可,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吧。對方可是連警察都能隨意操縱的南法財界帝王羅什福爾。只要西爾萬被捕,羅什福爾利用他強大的影響力,轉眼間就能將西爾萬坐實爲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

    “西爾萬的身影消失後,羅什福爾也下山了,大概他害怕在雷雨中搜索會消耗太多時間,影響他製造不在場證明的計劃吧。我從懸崖垂直速降了下去。之所以準備這套道具,是考慮到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妮可會不會在崖壁的中途幸運地被灌木、岩石尖角之類的掛住了。在那場雷雨中,面對完全陌生的懸崖,在準備的繩子用盡之前,我好不容易降到了懸崖下方。”

    “聽起來蠻合情合理。”讓-保羅歪了歪嘴角,“可是,今早你將羅什福爾推下懸崖的事實是辯解不了的。”

    “所以說,今早我設了個局。爲了逮住羅什福爾這頭食人虎,除了給他設陷阱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前天晚上,我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給了吉賽爾,爲了得到她的允許,讓我給她的父親羅什福爾設陷阱。我們討論了些什麼沒必要在這裏說吧。最後吉賽爾理解了,只不過給我設下了一個條件。”

    “這個條件是……”吉賽爾用毅然的語調說了起來,“揭發父親罪行的必須是羅什福爾家的人。一個告發羅什福爾家的罪過的人,必須也是羅什福爾家的人。因爲只有這樣,才能維持羅什福爾家的名譽和權威。朱利安接受了我的提議。我們結婚了,朱利安成了羅什福爾家的人,不,是成了羅什福爾本家的家主。決定要在一段時間內對這場婚姻保密的也是我。皮埃爾叔父想讓我和他的一名孫子結婚,爲了讓他,還有其他囉唆的親戚承認朱利安的地位,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哦,然後呢?”讓-保羅的態度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朱利安繼續說道:

    “我們在圖盧茲結婚登記完,來到我的公寓,在那兒我們跟西爾萬制訂了計劃。西爾萬給羅什福爾打電話,要求跟他在蒙塞居爾山頂再見一次面。只不過,這次西爾萬也會帶上武器,讓羅什福爾做好心理準備。西爾萬提出的交易是,想讓他對妮可被殺之事緘口,則要羅什福爾交出聖·喬治書函。我們拿了西爾萬的衣服,回到了埃斯克拉芒莊。

    “今晨三點半,我吻了吉賽爾,從後門走出山莊。我本來就想一個人料理這事,也有這麼一份自信。可是,或許我突然對接下來發生什麼感到了不安,想給姐姐打個電話,回到了山莊。我當然沒想着要讓姐姐來到現場,因爲我很清楚她的身體狀況。我只是想聽到她的聲音。可是,姐姐似乎轉瞬間就明白我所想、所準備做的事。結果姐姐也趕到蒙塞居爾來了,因爲我的軟弱。

    “在約好的時間,羅什福爾現身了。因爲微弱的晨光,他完全將我誤認爲是西爾萬。我站在城牆上,示意讓準備走上樓梯的羅什福爾停下腳步。我試着模仿西爾萬的聲音,不知道有沒有成功。我們之間交談了三兩句,我的目的已經充分達成。我表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對羅什福爾說趕快回去。就在這時,西蒙娜搖搖晃晃地從城牆的入口走進了遺址,這讓人始料不及的發展是由我薄弱的意志引起的,也只能說是自食其果了。羅什福爾歡天喜地撲向了這張從天而降的王牌。他以西蒙娜爲盾牌,舉着手槍一步步地登上了通往城牆上方的樓梯,當然是想把我們像妮可一樣推下懸崖。他想盡可能不用槍,讓我們死於墜崖。

    “在晨曦之中,羅什福爾拿氣息奄奄的西蒙娜做盾牌,舉着槍,跟我在懸崖邊的城牆上對峙。我沒有槍。按照我原來的計劃,只要恐嚇他就足夠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射殺吉賽爾的父親。

    “羅什福爾往西蒙娜的背上推了一把,當她的身影從我的視野裏消失時,我瘋了一般地撲向了羅什福爾。面對殺害姐姐的兇手,我不知從何處滋生出了力量和勇氣。被我一撞,手槍飛離了羅什福爾的手心,掉在廢墟里頭。接下來兩人徒手對峙。羅什福爾向我逼近,旋即變成拼上性命的搏鬥,我一度被他壓在身下,但是用渾身的力氣將他推開。下一瞬間,只聽一聲可怕的慘叫,城牆上已經不見羅什福爾的身影了……”

    “是的,我只看見了最後一部分,可是朱利安說的是真的。”

    我回想起玫瑰紅色的朝霞爲背景,兩個黑影互相糾纏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接着,朱利安小心翼翼地從內襯口袋裏拿出一架小型錄音機。等倒帶結束,他按下了播放鍵。磁帶開始轉動,最初傳出的只是雜音。

    “停下來!”

    “可以,可是我在這兒沒法給你聖·喬治書函。”

    “你爲什麼要殺妮可?”

    “理由你想必也知道。那時我想連你也殺了,可我畢竟是個生意人,留你一條交涉的路,就照你的提議去辦吧。”

    “……”

    “怎麼樣,我殺了沃爾特·費斯托、讓·諾迪埃才入手的聖·喬治書函就在這裏。這就拿過去給你。我要上來了。”

    “……”

    “我要走上去了,我上去是爲了交涉,別開槍。”

    “……羅什福爾,我不是查理·西爾萬。交涉到此爲止了。你要是不想喫子彈的話,趕快回家睡大覺吧。”

    咔嚓一聲,朱利安停下了錄音機。證據是完美的。那聲音毫無疑問地屬於奧古斯特·羅什福爾。沉默籠罩了在場所有人。

    “之後直到格鬥結束爲止都一直在錄音。羅什福爾知道我是朱利安之後,以西蒙娜爲掩護向我步步逼近時,那些毫無掩飾的殺人兇手的臺詞我不想讓吉賽爾聽見。巴爾比斯警司,這個交給你了。”

    小型錄音機擺在了讓-保羅的面前。讓-保羅雖然板起了臉,可我明白他心裏受了多大的衝擊。不久過後,他低聲地,沉吟一般地開口了。讓-保羅在這一仗裏已經敗下陣來了。

    “卡薩爾,拿去做聲紋測試,結果要儘快。”

    我代替讓-保羅發出了一個當然的疑問:“可是,朱利安,我還是不明白。羅什福爾殺死妮可,又想殺西爾萬,這點還好理解,這兩人是背叛了他的妻子和妻子的情人。可是,爲什麼羅什福爾要殺死德國人沃爾特·費斯托,還有讓·諾迪埃呢?還有,如果第一案費斯托謀殺案的兇手是羅什福爾,那他是用什麼方法實行的呢?”

    “費斯托謀殺案不是第一案。羅什福爾最早殺死的人,是十年前的吉納維芙。”

    朱利安說出的話不啻晴天霹靂。是羅什福爾殺死了吉納維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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