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西爾萬卻因爲這場始料不及的謀殺案而陷入了恐慌,因爲他已經指使了妮可要麼用交涉,要麼用武力從費斯托手中強奪聖·喬治書函。又或者不是出於西爾萬的指示,是妮可察覺到情人的願望,自發地行動了吧。總而言之妮可在墳場採取了行動,並且給行人目擊到了。西爾萬爲了減少妮可的嫌疑,故意在費斯托的酒店前跟警察大鬧了一場。妮可用吉納維芙的手槍發射估計也是出於偶然,可能只是爲自保而帶在身上,也有可能反遭到費斯托的威脅,不假思索地扣下了扳機。我不認爲她計劃殺死費斯托……

    於是,時間終於來到七月十四日,革命節的當晚。羅什福爾將衆人分配到酒店的不同房間,讓人無從確認不在場證明。夜深人靜時,他出發前往卡爾卡松城堡。按照他原定的計劃,在最後他殺死西爾萬之後,密室殺人的真相會由他親口道出。因爲他有這份自信,又爲了保全妻子的名聲,在爲不在場證明取證時纔沒有吱聲。要不然他只要簡單地做個假證,說他目睹到妮可、西爾萬兩人在深夜溜出酒店就行了。

    第二場謀殺也順利執行了。當然,他沒有忘記事先埋下一條伏線,讓諾迪埃得知兩人的姦情並對他們做出恐嚇。索訥神父的信裏提到的那封寫着“到塞特港就知道了”的匿名信,正是羅什福爾寄出的。七月十四日就這樣過去了。之後,羅什福爾將妮可召喚到蒙塞居爾的山頂,可是西爾萬出於擔心與妮可一同出現了。羅什福爾先將妮可推落懸崖,之後又想對西爾萬下手。他在那時殺死西爾萬的話,就可以僞裝成兩名殺人兇手殉情贖罪了。按照他本來的劇本,先是兩名兇手間起了內訌,西爾萬將妮可殺死,數日之後西爾萬想連羅什福爾也推下懸崖,然而在搏鬥之末羅什福爾好不容易獲勝,連續殺人狂西爾萬滾下懸崖……

    “當我們知道爲什麼在當時,吉賽爾一刻不停地注意着蒙塞居爾的山頂,這份推理也就能得到證實了……·爲什麼呢,吉賽爾?”

    “……爸爸走出山莊時跟我說,他會剛好在那個時刻在山頂向我揮手,要我看着。”

    “這麼一來,羅什福爾連不在場證明的目擊證人都準備好了。我察覺到羅什福爾的計劃,決定將計就計。羅什福爾雖然一度讓西爾萬逃走了,可是西爾萬在跟我商議過後,給羅什福爾打了電話,之後,羅什福爾決定重新啓用最初的計劃。用手槍逼西爾萬跳崖,反過來聲稱自己差點兒被謀殺,在衆人面前——對,就像現在的我一般像個偵探一樣披露他那一套證據周全的妮可-西爾萬共犯之說。如果他能得逞,這次殺人就能成爲他計劃的收官之作。要是命運稍有差池,現在代替我在這兒道出‘真相’的,就是真兇羅什福爾了……”

    羅什福爾殺害吉納維芙,肯定還有另一層動機。我問朱利安:

    “十年前的謀殺,該不會也有復仇的意義吧。羅什福爾從小就熱戀吉納維芙,可是終究沒能得到她的愛。羅什福爾沒法佔領吉納維芙心中的任何一個角落。相反,諾迪埃雖然只是個僕從,卻與吉納維芙建立了深深的精神上的牽絆。當羅什福爾那份扭曲的情感到達頂點,未能從妻子處得到滿足的愛情,跟對諾迪埃的扭曲嫉妒一併轉化成殺意和憎惡。他殺死吉納維芙,讓諾迪埃當上替罪羊,不僅僅是爲了保護他在財團內的地位,還有着復仇的心理吧。”

    “嗯,大概是這樣。這麼一考慮,爲什麼羅什福爾在這場連續殺人事件中如此執拗地散佈清潔派、啓示錄的各種象徵,也就變得比較好理解了。可以說,是清潔派奪走了他的妻子,羅什福爾對清潔派不會沒有憤恨。恐嚇信將兇手標榜成清潔派的狂信者,計劃在最後將西爾萬這一清潔派的研究家誣陷爲兇手,就算這些都是無意識的行爲,他心中對清潔派的複雜情結也無疑起到了作用。”

    朱利安靜靜地說完。這時,一名憲兵走進客廳,將一把用布裹着的大型手槍交給卡薩爾隊長,說道:

    “在蒙塞居爾城堡遺址內發現了這把毛瑟槍,槍柄的指紋是羅什福爾的。子彈和膛線還沒做精密檢查,不過鑑識班的人普遍都認爲,射穿四匹馬腦殼的就是這把槍。”

    沒有疑問了。讓-保羅緩緩地站起身來,站在朱利安的身前,無言地伸出了碩大的右手。

    “謝謝,巴爾比斯警司。我總算不用在新婚妻子的面前被捕了。”

    朱利安用力握着讓-保羅的手,用他一貫的輕佻語調說道。吉賽爾從一旁抱緊他,着了魔一般對他吻個不停。這樣就好了,我小聲地自言自語。我的推理雖然又錯了,可是沒關係。沒有像拉魯斯家事件一樣迎來一個誰也沒法得救的結局,就已經很好了。我只是在意起來,驅沒有融入祝福二人的圈子,獨自一人站在窗邊,仰視蒙塞居爾的巖峯,凝視着沐浴於朝陽之中的清潔派的聖山。驅反覆哼唱着的,又是那首陰鬱而激情的歌曲中的一節。

    “驅,這案子已經結束了吧。”我反射性地開口問道,“因爲朱利安跟你得出了同一個結論,你就把偵探的位子讓給他了,對嗎?”

    “完全相同,朱利安的推理之中沒有任何的錯誤。”

    驅這麼說着,可是銘刻在他側臉上的慘淡陰影還是絲毫沒有退散的意思。不安向我襲來,讓我胸前發悶,我再一次地向他確認。

    “別騙我。你可以發誓,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是奧古斯特·羅什福爾嗎?”

    “我發誓,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是羅什福爾,你沒有必要擔心。事件已經結束了。”

    我忽然想起,驅這份陰鬱表情,該不會是因爲擔心在醫院裏奄奄一息的西蒙娜·盧米埃吧。大概驅對西蒙娜抱有某種獨特的感情,雖然那完全不像是通常的男女之情。我覺得應該就是這樣了,可是不可思議地,我完全沒感到妒忌,反而替驅難過起來。我輕輕地挽起驅的手臂,跟他並排而立,一起仰視聳立在眼前的巨大巖峯。我用盡可能溫柔的語調,向青年囁嚅道:

    “沒關係,西蒙娜不會死的。不用擔心……”

    可是,驅的口哨並沒有停止。那謳歌生命與死亡的黑暗的口哨聲,還在我的耳邊執拗地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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