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這個話題也太突然了吧。”

    “唉,我也不太清楚,但舅舅從那以後就開始沉迷那方面,還帶了個可疑的靈能者到家裏……這下可好,連外公都徹底信了他的……他似乎揚言要召喚出外婆的靈魂。”

    “哇,這可真有點不得了。”

    “唉,然後是我老媽……”

    “怎麼,還有別的問題?”

    “嗯,她不想讓外公迷信靈能者的把戲,就請了在大學研究心理學……好像是叫超心理學吧,總之就是熟悉這方面的研究學者到家裏,打算拆穿那個靈能者的騙局——就是這樣,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的。”

    “我的天,你們家裏是在上演星期五特別節目嗎?在家裏搞特別節目時要搞什麼嗎?”

    “唉,所以說老媽希望我能回去說服外公,別讓家裏再亂下去……”

    “但是怎麼說呢……就算你回去,也只會目睹一場罵戰罷了。”

    “罵戰?”

    “沒錯,神學與科學之間的戰爭從過去延續到現在從未止息。也就是說,爭不出個結果。在相信靈能者的人們眼裏,科學家只是些盲信唯物論、鼠目寸光的偏執者而已。而在科學家眼裏,靈能者都是騙子,他們的追隨者也都是些落後於時代、精神水平還處在獵巫運動時代的、庸俗不堪的傢伙們。於是爲了使對方屈服於自己的觀點,古往今來,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這兩派都已經以無數種形式進行過反覆的論證與實驗……在美國之類的西方國家,因爲這些鬧上法庭,都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至今也沒能爭出個結果來。但這種事打從開始不就明擺着爭不出結果嗎?說到底,這方面的問題,以人類的智慧還遠遠無法定論……它們歸根結底都只能回到一句話上去,那就是‘信或不信’。”

    “但我聽說……那個靈媒師似乎有點真本事。”

    “真本事?哦?原來你是相信這些的人。”

    “不是啦,怎麼說呢……我只是覺得也不能全盤否定……而且外公他還看到了那個叫什麼來着——靈質?”

    “你是說靈能吧。”

    “對對對,就是那個。那個靈媒師似乎還讓外公見到了這方面的演示……隨後外公就對他深信不疑了。”

    “是嗎,那可真了不起。都這個年代了,居然還有做靈能演示的靈媒師。”

    “是啊,他只演示給外公一個人看的……話說回來學長,靈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連這個都不知道?你小子夠無知的。靈能是心靈科學領域的專業術語,指的是靈媒師在恍惚狀態下從嘴裏所噴出的,類似於煙霧的物質。我記得這個詞是由一位法國博士——名字我忘記了,將希臘語中的ecto(外界的)和plasm(物質)兩個詞所組成的合成詞……它從約十五世紀起流傳開來,當時人們用‘第一原質’或‘水銀’這些古怪的名稱來稱呼它。回憶一下,你沒在那種路邊攤小雜誌上看過那種照片嗎?像這樣從嘴裏吐出煙來,然後煙霧匯聚成人臉形狀的那種。”

    “哦,你是說那個啊,那就知道了,我也見過的。就是那種從嘴裏吐出棉花糖一樣的東西,匯成人形的照片。那些煙霧一樣的東西模模糊糊地形成了一個戴着頭巾的年輕女子模樣。”

    “哦哦,那張照片非常出名。它是一位叫作埃塞爾·波斯特帕裏什的靈媒師在賓夕法尼亞州舉行的降靈會上所拍攝的照片。她宣稱自己要召喚一名叫作西爾韋·貝萊的印第安女孩的靈魂。”

    “這些具體內容無所謂啦,學長懂的知識可真夠冷僻的。”

    “這可一點都不冷僻,剛剛我說的這些,就連稍微對超自然現象有點興趣的小學生都知道,只是你自己太無知而已。”

    “唉,那還真是多謝科普了。”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居然還有這麼正統的靈媒師,還挺令人喫驚的。就是因爲平時很少見,纔會覺得蠻有意思。”

    “現在不是興致勃勃的時候啦,這可是發生在我家的事,對我來說可是大問題。”

    “那倒也是。然後呢,你打算回去嗎?”

    “嗯,我挺擔心家裏,而且也好久沒見表妹了。”

    “表妹……哦哦,就是身體不太方便的那位吧。”

    “是的。”

    “我記得你說過她通常都只待在家裏。”

    “是啊……”

    “唉,小姑娘太可憐了……喂,你怎麼又垂頭喪氣的……要是總沉着臉,還怎麼治好你外公的心病啊。”

    “學長說得對……只不過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又是預感……這麼說來你在上學那會兒,也總是把‘預感’什麼的話掛在嘴邊。”

    “嗯……算是吧。”

    “我說你啊,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預感之類的說辭,只不過是你處事消極,不願意付諸行動的藉口罷了。”

    “倒也不是這樣……”

    “行啦行啦,就別想太多了。你這樣子,周圍的氣氛都陰沉下來了……來來來,多喝點兒,使勁兒喝!有時間想那些無聊的事,還不如多喝點酒。喝!接着喝,今天我們一醉方休——服務員,我們加一份海鮮沙拉、一份炸豆腐和一份炸雞,然後再給他上壺酒。今天我請,別客氣。喝!多喝點,今天要一醉方休!要不然直接要瓶一升裝的清酒吧,下酒菜也多來點,隨便挑你喜歡的。”

    “……看來學長最近生意不錯。”

    “可不是嘛,生意好着呢。我剛剛接了筆大活兒,忙得很。”

    “工作啊……夠少見的,學長居然會工作。”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嘛,不勞者不得食,毫無疑問,我當然也是個優秀的勞動者。聽吧——全——世界——的——勞——動——者。”

    “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別唱那麼大聲了。學長還是老樣子,喝烏龍茶都能醉成這樣。”

    “我纔不是喝烏龍茶喝醉呢,坐在這種店裏,無論誰喝什麼飲料都會醉啦。”

    “明明是因爲學長你很容易醉。”

    “正因爲容易醉,所以纔要多喝。”

    “這倒也是……然後呢?學長你接的到底是什麼工作啊。”

    “嘿嘿,現在還得保密。不過等到我完成的那天,整個日本都會爲之震驚。”

    “整個日本這麼誇張……學長你該不會又扎進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件吧。”

    “什麼叫稀奇古怪嘛……無所謂了,總之你瞧好吧,這一定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唉,雖然不抱什麼期待,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貓丸學長。”

    成一1

    本打算至少要在中午前趕到的。

    正因如此,才特地將回家的日子定在了沒有其他安排的星期日。但不知怎麼趕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錯過了出門的機會,結果就像現在這樣,來到家門口前已經接近下午三點。看來在潛意識中,還是對這裏有所畏懼。

    畢竟已經十年沒有回過家了。事到如今,上午還是下午趕到,也沒有太大區別——方城成一如是想道。他從幾分鐘前起,就懷着這種猶豫的心情呆立在家門口了。

    大門兩側的柱子由切割成立方體的花崗岩壘成,大門則是由細鐵條交織而成的鐵柵門。門上的裝飾同樣由鐵條擰成,呈現出常春藤狀的紋樣。可以說是一扇匠心獨運、別出心裁的門扉。在大門左右兩側延伸出的柵欄後面,是庭院裏的花草樹木,樹木繁盛的枝葉甚至已經遮住了院子外面的成一的頭頂。門柱上嵌着白瓷燒製成的門牌,門牌上用毛筆字體寫着一家之主的姓名——方城兵馬。

    “門檻高人難進”這個說法稍顯陳舊,但現在才發現,這句話用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真的非常貼切——成一獨自苦笑起來。實話說,他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成一託了下背後那隻裝滿了日用必需品的大號揹包,下定決心去推開那扇鐵門。獨居時爲數不多的傢俱器物,依然放在他在中野的公寓裏。

    畢竟如果與外公的談話不順,也有可能再次回到那裏。從這裏到他的公寓,途徑新宿只需四十五分鐘即可到達。近十年裏,成一始終沒踏入過成城的自家家門。這段僅有四十五分鐘的間隔,對成一來說似乎也是“高門檻”的原因之一。

    走進大門,越過種植在前庭的灌木叢,就能見到令成一無比懷念的家宅。

    那是一座木製的二層建築,歇山式屋頂由瓦片鋪成。

    儘管是在個人宅邸爭奇鬥富、極盡豪華壯美之能事的世田谷高級住宅區內,這所日式建築卻不算太過稀奇。不過說到地皮,這裏就遠勝附近的其他人家了。在院門與房門中間的這段距離,光是路石就使用了二十三塊,整座家院該有多大,自然可想而知。

    路石鋪成的小路呈一條緩緩的弧線通向宅邸,成一就沿着這條小路向門口走去。

    右手邊向後方延伸出一個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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