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爭執果然演變成了一場罵戰——成一心想。前幾天偶然遇到的學長也說過——科學家與靈能者的爭論必然會演變成一場罵戰,但沒想到這種情景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於是成一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們。

    “追求現象而迷失本質的愚者,對神聖之力視而不見的蠢貨……否認靈的人啊,神靈必將災禍降臨到你們身上!很好,就這樣吧,今天我就正式接受兵馬老先生要求召開降靈會的委託。”

    “降靈會——?”

    大內山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問道。

    “沒錯。兵馬老先生託我召喚他妻子的亡魂,而我接受了委託,所以就姑且同意你們來湊個數。就來用你們被矇蔽的凡胎肉眼,好好見識見識靈界的深邃吧……這樣如何?”

    “沒問題,務必請讓我們忝列。”

    神代說後,慈雲齋環視四周。

    “直嗣先生您呢,同意這兩個傢伙參加嗎?”

    “正如我所願呢。要是他們參加後看到大師您的降靈會大獲成功,姐姐和姐夫一定也會對您的靈力深信不疑。”

    “那好吧,具體時間我會另行通知,屆時向直嗣先生打聽就好。到時候有你們瞠目結舌的份。肉眼凡胎的蠢貨們,你們就等着瞧好吧——”

    慈雲齋忽然間轉過身去,望向成一。

    “你就是成一嗎?”

    “是。”

    彷彿被溼黏的兩棲動物死死盯住一般。儘管成一背脊上有種不適感襲來,但他依舊點了點頭。

    “據我所知,你好像已經很長時間都沒回過家了。”

    “是的,那是因爲……”

    “這可不行。”

    慈雲齋撇着嘴脣。

    “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容身之處,不能拒絕那個地方對你的挽留,此乃自然之理。不過也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那我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丟下這句話後,慈雲齋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外。他走後,房間裏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下來,彷彿一陣漆黑的風暴終於止息一樣。靈媒師那強硬的個性及對他人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尤其是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令成一一時語塞。

    “太邪門了——那個人真夠古怪的。”

    從緊張中解放出來的美亞把她那雙光溜溜的長腿伸向前方。

    “搞得好像被什麼邪神附身一樣,嚇死人了。是不是嘛,姐姐。”

    “是啊,我也有點害怕。”左枝子的肩膀也顫抖着。

    直嗣開口阻攔:“別說這種失敬的話,像大師那樣的人,多少和神明有些牽扯。一定是因爲大師經常在靈界與人間來往,所以纔會那樣。”

    “可是神代哥和大內山哥都說他只是在裝神弄鬼而已。對吧對吧,是這樣吧。”

    聽着美亞的話,神代不禁啼笑皆非。

    “至少我們是這樣認爲的……”

    應該是考慮到直嗣,他刻意把話說得委婉了些。

    “無所謂,畢竟已經得到了參加降靈會的許可,事情到那時就能清楚了……好了,該我們去見兵馬老先生了,那先告辭。”

    神代一邊催促着大內山,一邊走出了會客室。大內山急急忙忙抓起茶几上的褐色信封,隨後跟了出去。於是,“超心理學臨時講座”與“靈媒師與研究學者之間的第一次交鋒”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對與家庭闊別十年的成一來說,這場歸家之旅未免有些難堪。在一般人家的會客室裏的確不太會發生這種事情。正如他母親所說,家裏的情況似乎比想象當中更加混亂。母親再三勸他回家,果然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晚飯之前還是要稍微做點功課,姐姐也要回房間嗎?”

    美亞和左枝子說了一聲,兩人一起上了二樓。成一決定與直嗣一起回起居室坐坐,因爲這會兒他似乎還沒法見到外公。

    出聲示意成一後,直嗣將喝空的紅茶杯疊在一起拿在手上。與外表不同,直嗣是個注重細節、會做家務的人。

    通過貫穿主宅中央的那條走廊後,兩人來到了廚房。要去那間裝有大落地窗的起居室,必須經過廚房和家裏的餐廳。

    富美已經在廚房着手準備晚餐。

    直嗣將疊在一起的茶杯放到水槽後,富美誠惶誠恐地對他表示了感謝——“哎呀,勞煩少爺了。”

    穿過餐廳後,兩人坐在方便觀賞庭院景色的沙發上,面對着起居室的大落地窗。

    可能由於已經過了五點——從樹梢的縫隙間,能夠看到雲朵密佈的天空漸漸昏暗下來。直嗣帶着一副優哉的表情靠在沙發上休息,看樣子他會留下來與家人共進晚餐。早在成一還住在這兒時,這個年紀不小卻依然單身的舅舅就經常像這樣,一到晚上飯點就趕回家來。他找的藉口是——“富美親手做的飯菜最好吃了”。但家人們都知道,他只是嫌一個人在公寓喫飯太過冷清。

    “我說,舅舅……”

    成一望着野鳥在樹梢間飛來飛去。

    “那個靈媒師究竟是什麼名堂?”

    “啊,他過去似乎是天台宗的和尚。”

    直嗣深深地靠在沙發上,裝模作樣地雙手抱着一隻膝蓋。

    “有一天他在做夢時,突然看到阿彌陀佛立於他的枕前。在佛祖的引導下,他領悟到了宇宙的真理。於是他去鞍馬山9閉關修行三年,並最終獲得了靈力。後來他就成了一名靈媒師,致力於拯救衆生脫離苦海……就是這樣,更具體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

    成一不明白爲什麼天台宗的僧侶會跑到鞍馬山閉關修行,他只覺得,儘管慈雲齋身上有種非同尋常的魄力,但還是過於可疑。如果一定要選擇一方站隊的話,他覺得自己寧可贊同大內山二人的觀點。

    “然後呢,舅舅,事實是什麼情況?那個靈媒師,真有什麼本事嗎?”

    “那還用問嗎,當然有真本事了,而且是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直嗣笑嘻嘻地望着成一。

    “你不覺得他很了不起嗎?那種氣場再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弄虛作假吧?”

    “這個……雖然看上去的確不像什麼等閒之輩……但舅舅你好像是真的信他。”

    “那當然了——哈哈,小成,舅舅這麼信他,你該不會覺得這不太像我吧?”

    “嗯,算是吧……”

    直嗣一向愛和人唱反調。無論是貫徹獨身主義,還是堅持經營在旁人看來完全不賺錢的畫廊,都出於他這種性格。身邊的人要給他介紹女朋友,或是勸他放棄這種興趣活兒——但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就這樣,正因爲這個舅舅在家裏堪稱異類,才更加令人難以理解。成一覺得以直嗣的性格見到那種怪人,應該會嗤之以鼻,打心眼兒裏瞧不起他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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