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亞精神飽滿的聲音傳來。

    “外公不在這兒和咱們一起喫嗎?”

    成一問過後,多喜枝緊鎖着眉頭。

    “這件事也夠愁人的……老爸他這陣子都是一個人喫。”

    “準確來說應該是兩個人。”

    直嗣撇着嘴說。

    “兩個人?”

    成一有點疑惑。多喜枝解釋道:“嗯,按他的說法,他是在和老媽兩個人一起喫,他還給老媽擺‘陰膳’——這也太瘮人了。還記得嗎?在老媽的遺物裏有個茶碗,他每次喫飯時都會在那個碗裏也盛上飯。一邊盛飯嘴裏還一邊嘀咕着什麼……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成一原本已經覺得這件事夠不好辦了,但沒想到情況居然如此嚴重。

    “陰膳嗎……”

    成一自言自語着。過去人們爲了祈求出門在外的親友能夠平安順利,會在家裏擺放“陰膳”。可如果外公明知外婆已經去世,卻感受到她的靈魂還在自己身邊,那他擺放的就真的算是字面意義上的“陰膳”了。

    儘管如此,成一一時之間還是無法相信。一想到如今的外公與過去憑藉傑出才能和強勢的性格在社會上披荊斬棘的他簡直判若兩人,成一的胸口就感到陣陣憋悶。

    1東西屋:又稱爲Japanesemarchingband,在日本舊時代,指經過精心刻

    意打扮的街頭音樂家,受委託爲所在地區的商品或商店打廣告。

    “喫飯啦!飯菜做好了,大家都上桌吧。”

    美亞從餐廳出來大聲喊道。

    “今天老哥回家,人家一不小心就拿出真本事啦!”

    她胡亂地脫掉圍裙,把它掛在椅背上。

    “是嗎?聽上去還蠻令人期待的,那就讓我見識見識小美亞的廚藝吧。”

    “千萬別客氣,好喫到昏過去我可不負責哦。”

    “要是做得不好喫,我就要你對剛纔那句話負責。”

    直嗣一邊和美亞鬥嘴,一邊走進了餐廳。

    “哎呀不好,我還穿着這身衣服呢。”

    多喜枝突然飛快地向廚房方向奔去,連和服的下襬都因她跑得太快而飄了起來。轉瞬間就聽到她的腳步聲穿過走廊,從樓梯方向傳來。左枝子和美亞都笑了起來。

    成一也從起居室的沙發上站起身來。窗外的夜色已經十分濃郁,通往別室的連接走廊,彷彿懸浮在黑暗中的一座薪能之橋。他看到富美雙手捧着一個大大的托盤在裏面靜悄悄地走着。成一一邊用餘光掃視着她,一邊動身向餐廳走去。

    好久沒喫過富美親手做的飯菜,今天的晚餐似乎相當值得期待。醬油與味噌的香味瀰漫在整個餐廳,成一沉浸在溫馨的家庭氣氛中,臉上不禁流露出放鬆舒適的表情。

    勝行、直嗣與左枝子已經坐在了飯桌旁,但成一已經許久沒有在家裏喫過飯,因此有些猶豫,不知該坐哪裏。

    “老哥,坐這兒!”

    美亞唰地抽出一張椅子。

    “但那是……”

    那裏曾是外公的座位。

    “沒事兒沒事兒,今天老哥是貴客嘛。”

    “沒錯,小成。別想太多,你就坐吧。”

    直嗣也勸他坐下,成一這才釋然。

    就在這時,直嗣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副驚愕的表情。

    “咦,你們剛纔有沒有聽到什麼怪聲?”

    左枝子也擡起了頭。

    “我聽到了,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碎的聲音。”

    “是嗎?我什麼也沒聽見呀。”

    美亞說道。勝行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成一也沒聽到任何動靜。

    “不,我的確聽到了,就在別室那邊……”

    直嗣說完後,全家人不約而同地紛紛默不作聲,側起耳朵仔細傾聽。

    一股詭譎的靜謐籠罩了整個房間。

    已經坐在椅子上的成一一動不動,試圖調動全身的神經去感受這股異樣的氣息。

    “不對勁……有點不太對勁……”

    直嗣話音未落,雷鳴般的腳步聲就從廚房外面傳來,連在餐廳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正當衆人被巨響嚇得驚慌失措時,富美連滾帶爬地衝進了廚房。被她猛然推開的房門在牆上狠狠反彈後關了回去,在她身後發出一聲驚人的巨響。這聲巨響不但震耳欲聾,更令人感到一股不祥的氣息。

    剛衝進餐廳,富美就筋疲力盡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那圓滾滾的身體像患了瘧疾一樣哆嗦個不停,胖墩墩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怎麼了,富美?爲什麼這麼慌?”

    直嗣出聲詢問,但富美的身體依舊顫抖個不停。

    “富美姨,富美姨,振作一點!”

    美亞跑了過去,摟着富美龐大的身軀。

    “太,太老爺他……”

    富美終於開了口,她的話語像是竭盡全力擠出來的一樣。

    “死在……別室裏了,額頭被……”

    所有人都茫然地站在原地,只有左枝子因一隻腿行動不便而坐在椅子上,但她也扭轉上半身面對着富美。

    一瞬間,彷彿終於掙脫了牢牢凍結住的氣氛一樣,直嗣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他用身體撞開廚房的門跑向走廊。美亞正打算衝出去,卻被勝行用力拽住了胳膊。成一望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的左枝子後,向直嗣身後追去。

    他在連接走廊處追上了直嗣,兩人幾乎同時趕到了別室。連直嗣這樣的人,如今也開不出什麼玩笑了。

    別室的入口還大敞四開着。

    在連接走廊與房間的交界處,一個托盤扣翻在地上,餐具和食物撒了一地。

    成一和直嗣一邊留心着防止踩到地上的東西,一邊向房間裏望去。

    這是一個怪異的房間。

    房間差不多有八張榻榻米大小——壁龕和佛龕並排面對着門口,左手側的廁所門半開着,從外面能看到廁所裏貼着瓷磚的牆壁。

    壁龕中間擺放着腦後帶着圓光的阿彌陀佛,其他的隔板內分別擺放着觀音菩薩、釋迦如來、多寶如來等十多尊佛像。房間的地面上從供桌、木魚、華瓶等佛具,到舍利塔、鑄銅的麗水器、五色幡等一應俱全。房間的盡頭還放着一個不知道用來幹什麼的,大鍋一樣的物事,以及一束樹枝般的物事——這些顯得髒兮兮、令人看上去不太舒服的物事擁擠地擺放在這片狹窄的空間裏。儘管如此,它們的擺放方式卻有着一定的秩序,擺法也十分整齊。所以硬要說,這裏倒是更像一間正在營業的雜貨鋪。

    而房間的主人,就倒在這片物事中。

    兵馬的腳衝着門口方向,以側臥的姿勢倒在地上。他的身體右側朝下,姿勢彷彿一隻蝦米——又像胎兒般蜷曲着身體。在兵馬腹部附近,能看到他用雙手緊緊摟着一個小小的、白色的物事——那是一隻茶碗。

    那隻陳舊的茶碗被握在兵馬枯枝般的手指之間,彷彿被老人用力,卻又憐愛地擁抱在懷中。

    那就是外婆留下的茶碗嗎?

    成一踮着腳凝視着兵馬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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