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繭綢和服十分整齊,老人看上去就像在打盹兒一樣,但臉上的表情卻怪異地扭曲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的眼睛彷彿在死死地盯着半空,額頭靠近頭頂的地方,有一處破裂的傷口,傷口處還在往外滲着鮮血。

    “真的,死掉了……”

    直嗣用嘶啞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說。

    “老爹……是被人用那個打的……”

    成一立刻領會了直嗣指的是什麼。

    兵馬的身旁掉落着一根長約三十釐米的鐵棒。鐵棒中間部分刻着紋樣,靠近兩端的部分則越來越細,頂端是方形的。它看上去像一種老式佛具,其中一端還黏糊糊地沾着血液。

    “那是……獨鈷杵吧。”

    直嗣小聲嘀咕道。

    “嗯?”

    成一有些疑惑。

    “獨鈷杵——金剛杵的一種,是密教的法器,手持它就代表即身成佛。”

    先不管名字和用途,這種佛具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它無論在長度還是質感方面,都非常適合用來敲破人的腦門。

    兵馬額頭的出血量不怎麼大,但依舊有不少血滴飛濺出來。其中較小的血跡已經開始乾涸。

    “問題在於,小成……”

    直嗣表情僵硬地向成一轉過頭來。

    “剛纔你從起居室裏看到老爹了對吧——記不記得?就是老爹打來電話之後。”

    “嗯……”

    那是兵馬在別室入口處張望天氣那會兒的事。

    “然後老爹回到了房間裏……那段時間裏我們一直都在起居室裏對吧。”

    “嗯……”

    “從起居室裏望出來,這邊的情況是可以一覽無餘的……但是小成,你看到過有人接近,或是進入過這裏嗎?”

    “……”

    沒有任何人接近過這裏。

    “既然這樣,小成,那究竟是誰、從哪裏進屋把老爹害死的?從沒有人靠近過這裏啊。”

    成一無言以對。他感到自己踏進了一個恐怖而巧妙的圈套之中。一種強烈的虛幻感向他襲來——他感到眼前的現實世界正在失去顏色,轉而被另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異世界所取代。突然,他有些在意外公手中那隻陳舊的茶碗。

    “我記得那個靈媒師大叔說……”

    美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成一回過頭去,發現勝行和美亞在不知不覺間也趕到了,兩人都面色蒼白地僵立着,美亞的聲音在不停地顫抖。

    “他說過吧?幽靈會降下災禍……”

    勝行按住了女兒的肩膀,彷彿在責備她不要亂說。

    彷彿眼前猛地閃過一道強光,成一的大腦內部變得一片空白。他現在所想的,是一件與眼前狀況完全無關的事。

    ——最終,我還是沒能向外公道歉。

    幕間

    某警察的筆記——

    世田谷原房產大亨遇害後的第三天。

    案件相關者之一,正徑大學人文學部助手,大內山涉的不在場證明取證——與轄區警局的澤本搭檔完成。(澤本是個開朗善良的好青年,我們在車裏談了些職業棒球方面的話題,彼此感覺還蠻投緣。)

    據練馬區櫻臺3-18-2號“雙葉洗衣店”的店主中崎大次所說——案件發生當天的下午六點零五分前後,他與大內山在自家洗衣店附近的街道上聊天。據說大內山是他的常客,且兩人關係較熟。(大內山的證詞是在約六點鐘,與洗衣店老闆說的時間差五分鐘,算是可以接受的誤差範圍嗎?)

    與大內山住同一公寓的鄰居當天不在家中,因此沒能得到關於大內山回家時間方面的證詞。

    除此以外,我們在附近向十幾個人做了打聽——但是沒有特別收穫。

    ·時間方面——據大內山的證詞所說,他在五點十五分離開方城家,依次乘坐小田急線、山手線、西武池袋線回家——在時間上與中崎的證詞大致吻合。

    ·距離方面——如果不在五點十五分坐車離開成城,就無法在六點回到櫻臺——這點確認無誤,時間勉強能夠吻合。

    路上堵車是否有來不及趕回的可能性?

    ·僞證可能性——大內山與洗衣店店主中崎在街道上的相遇真的只是巧合?(是否有刻意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可能性?)——中崎外出散步只是一時興起,兩人也是偶然相遇,無法預先進行準備——確認無誤,作僞可能性低。

    ·方城直嗣、成一的證詞——兩人曾在五點二十五分目擊過被害者的身影(透過起居室的大落地窗)——大內山於五點十五分離開,時間很緊——不可能實施犯罪,不在場證明成立?——仍需仔細調查。

    晚九點:聯合調查會議。

    案件發生在位於成城的高級住宅區,許多上流社會人士居住於此,因此總部部長下令要儘早解決案件——太難了吧!那個河豚還是老樣子囉唆得很。

    ◎作案時刻

    判斷在五點二十五分到五點五十五分之間。

    直嗣·成一證詞(於五點二十五分目擊死者)——可信嗎?是否有作僞證可能?

    ◎不在場證明

    ·方城一家人——確認完畢——雖然家庭成員之間的證詞不能作爲鐵證,但各人發言中並無破綻,案發前沒有任何人靠近過犯罪現場——該點存疑。

    ·穴山慈雲齋,五點前離開方城家,於五點三十五分到十點之間在位於淺草的酒館——“阿多福”中飲酒——此事由店主依田久治及其他多名客人作證(經杉原、中山組確認)——從時間上來講不可能出現在犯罪現場——是否有店裏所有人都爲他作僞證的可能?

    ·神代知也,於五點四十分在新宿站與從屬達美宣傳文藝社(東西屋中介工作室)的東西屋(左枝子證詞)——蒲田史雄、加島雪江同時在新宿站換乘(經小寺、佐久間組確認)。雙方的相遇純屬偶然——難以作僞?——從時間方面來講,神代不可能在作案後趕往新宿站。

    ·大內山涉——調查結果由澤本上臺說明。他顯得有些緊張,但確認了大內山的不在場證明——不出所料,有人詢問是否存在作僞證可能——此事仍需調查。

    ◎家人及當日訪客的相關不在場證明基本確認完畢——需要進行重新梳理。

    ◎死者平時的人際關係——湯淺股長小組無特別收穫——湯淺顯得有些急躁,看着蠻開心的,他小子活該。

    ◎據其他人報告,院牆、屋牆及現場建築周邊無任何從外部闖入的痕跡,案發現場的窗戶是鎖住的。

    ◎足跡

    ·從車庫延伸到主宅後門的足跡——來自勝行。

    ·院子裏有不少足跡——但沒有靠近現場的——根據直嗣、成一的證詞來看(兩人曾在院子裏灑水)——現場無可疑足跡。雖然下了點雨,但沒有大到能夠消除足跡。

    ◎根據直嗣、成一的證詞來看——沒有人曾靠近案發現場——作案手法成謎?證人是否記錯?——是否可能是家人在內部作僞證相互包庇?

    ◎穴山再三強調此事是“幽靈作祟”——協元股長的笑話還真好笑。

    ·會議上最終決定以“案件相關者不在場證明的進一步確認”、“死者的人際關係調查”與“盜竊的可能性”三條線索爲主要着眼點進行調查。

    ·成一——久別十年回到家中!是否有作僞可能?

    ·明天繼續與澤本在櫻臺附近進行調查。

    ·湯淺股長的小組說等着我們的好消息——這算記仇?

    半夜十一點——各小組間單獨討論,交流目前掌握的信息並確認各事項。

    凌晨一點三十分解散——在局裏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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