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研究學者像其他人一樣弔唁過兵馬後,成一將方纔與慈雲齋見面時的情況講給了他們聽。

    “不過說真的,連我都有些不適了。那個靈媒師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講起話來也很有煽動性。”

    成一用這句話做了收尾。

    這次則是由多喜枝和他一起會見客人。

    剛參加完週日社團活動的美亞也鬼靈精似的跟了過來,看來她對這兩位年輕的研究學者真的很感興趣。

    還是老樣子留在家裏喫晚飯的直嗣,這會兒似乎在廚房和富美談話。

    成一講完後,多喜枝不悅的感情溢於言表。

    “受夠了,真是煩透了!父親頭七還沒過完,老弟就不長記性地把那傢伙帶來……都說多少遍了,別再讓那個人進我們家家門!”

    “看來這次的說服對象要變成直嗣先生了。”

    神代顯得有些爲難。大內山也表示:“可是……尊外祖父已經夠難勸了,想要說服直嗣先生恐怕更不容易。”

    他歪着自己微胖的臉,那雙彷彿豆沙麪包切開後中間那條縫隙般的眼睛眯得更緊,露出彷彿帶着一絲冷笑的表情。

    “是呀,別看小舅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其實他油鹽不進的。”

    美亞在一旁搭腔。多喜枝也說道:“所以拜託你們兩位,只要讓那傢伙以後別再來我們家就行。說實話,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們了。”

    看來她早已忘記自己前不久還埋怨過他們“不可靠”的事了。

    “不過我對那個靈媒師說過的話有些好奇,神代哥你們能感受到靈力之類的東西嗎?”

    美亞問完後,神代笑了。

    “我們只是普通的研究學者,並沒有那種能力哦。”

    “而且,美亞小姐……”

    大內山將原本就窄小的眼睛眯得像一條縫一樣。

    “我們不是說過,不要被他們給嚇到。他們這種人一直都是這樣,先在人們心裏植入恐懼,然後再乘虛而入。所以千萬不能相信。”

    “說得對呀,美亞,你可千萬不能信啊。”

    多喜枝也叮囑女兒。

    “平本先生和她的大女兒就是這樣,有個新興宗教叫什麼天空真神教,他們就上了那個宗教的當,最後被人家騙慘了。又是買什麼佛龕,又是把工資捐給教衆,還鼓動自家親戚也跟着信……聽說最後鬧得不成樣子。平本太太爲此愁得是一天比一天消瘦,看着都覺得可憐。美亞你要是和那些事情扯上關係,媽可怎麼辦纔好呀……”

    “不用擔心啦,人家纔沒那麼好騙呢——可是神代哥,不提那些古怪的宗教所供奉的神明,我只想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幽靈嗎?”

    看樣子美亞對這些事真的頗爲好奇。被她問到的神代張開了如女性一般的薄脣。

    “這個嘛,人們一般情況下所提到的那種靈魂,我們認爲是並不存在的。”

    他換上了一副博學的研究學者面孔。

    “當人們提到幽靈時,指的通常是看到已經死去的人,或是在空無一人的地方感受到了某人的氣息等情況,我們也收集過諸多這方面的報告,但能夠確定,其中大多數情況都屬於錯看、錯判或錯覺。”

    神代用一貫冷靜的語氣說着。

    “而且我認爲諸如‘感受到某人的靈魂就在身邊’的這種想法實屬荒謬。像那個靈媒師所說的‘兵馬老先生夫人的靈魂’之類的話語,更加不值一提。”

    “也就是說,那些都是謊言對嗎?”

    美亞半信半疑般地問,而神代點了點頭。

    “那當然了。”

    “但是,爲什麼能那樣肯定呢?”

    “所謂的幽靈,基本上可以認爲是一種錯覺。像是老舊的木屋裏發出的古怪響聲,通常都是鼓音現象所導致的。還有就是最近有一起發生在富山縣的事例——一位司機深夜行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我們曾去當地進行過考察,那條山路的確坡度很大,要過的彎也很多。山路外側就是深崖,十分危險。由於當時有點急事,司機開得也比較快。對面車道沒車,他就這樣在險峻而空空如也的夜道行駛……這時在前照燈前,突然躥出一個身穿白色和服的女子。正當他頓感不妙想要踩下剎車時,事情已經晚了,伴隨着衝擊,他聽到車身傳來一聲鈍響。司機慌忙停車,戰戰兢兢地下車回去查看……但別說是人,連小動物都不見半個。他看了看保險槓,上面的確有撞擊的痕跡,但他卻沒有找到關鍵的那個人。司機不禁毛骨悚然,覺得自己撞到了幽靈……”

    “呀,好可怕……”

    神代的話令美亞的雙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多喜枝聽着也皺起了眉頭。但神代依舊保持着平靜的語氣。

    “我們接到報告,尋訪了那名司機。當時我們找到了精通催眠術的專家,讓他進入催眠狀態,從而探索他的深層心理。我們嘗試調查了他在那場‘虛擬事故’的前後,在駕駛的同時究竟在思考着什麼。最終我們得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結果:在連他本人都沒有察覺的意識深處,其實是這樣想的——山路如此危險,邊上就是懸崖,周圍又沒有其他車輛,太可怕了,一旦發生什麼事故就全完了,一旦打個盹什麼的就死定了……其實他也明確提到過自己當時缺乏睡眠,在所謂的‘事故’發生後,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我們繼續挖掘了他的想法,發現他心裏想的是——好可怕,好危險,有沒有人能來嚇我一跳,讓我清醒一點……”

    “也就是說,那個所謂的‘人’就是幽靈對吧。”

    成一搶先說道,神代靜靜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

    “咦……怎麼回事?到底誰是幽靈?”

    美亞似乎沒太聽懂,不滿意地問道。神代繼續解釋了下去。

    “我們是這樣分析的。他在內心深處非常害怕事故發生,希望能有個辦法讓自己清醒——然而他的身體卻渴望着睡眠。就在他快要打盹的時候,突然有樹枝之類的東西偶然撞上了保險槓。他由於驚嚇而猛然醒來,於是內心渴求着能有人來嚇他一跳的想法,在無意識間創造了一個人物形象,並瞬間傳送到他的視覺中樞——於是那件事情就發生了。也就是說他所見到的,是他的大腦在無意識間所虛構出來的幻影。身穿白色和服的女人——這是在司機之中流傳的最常見的鬼故事之一對吧。他在無意識間想起了這個故事,於是大腦在千鈞一髮之際所想象出來的也正是相關的形象。”

    “好厲害……這麼一說感覺很合理哎。”

    美亞大聲感嘆。

    “這樣一來終於可以接受了吧,幽靈之類的說法都只是出於錯覺。”

    接下來大內山開了口。“當然,我們也並非全面否定靈的存在。但正如神代所說,它與一般情況下人們所提的幽靈並非同一概念……”

    他嘀嘀咕咕地說道。

    “也有人在以人類死後的意識殘留爲主題進行研究……但當然不是從靈的角度,而是從更加科學的角度出發了。”

    “咦,從科學角度來研究幽靈嗎?那要怎麼做呢?”

    美亞興奮得眼睛裏閃爍着光芒,大內山哼笑一聲。

    “這就涉及大腦生理學內容了……腦神經的運作簡單來說,就是大腦內部的神經元進行聯會併發射電信號。這種電信號發射到外部後被其他人讀取……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如果美亞小姐您有興趣,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慢慢再談。”

    可能是察覺到了多喜枝不悅的眼神,大內山匆忙結束了話題。或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使然,多喜枝很少盲信什麼。在她眼裏,大內山所講的與慈雲齋所講的可能並沒有什麼不同。

    “對了,神代先生,上次忘在這的東西找到了嗎?”

    爲了緩解尷尬的局面,成一忙問。

    “還記得嗎?就是你上週說的那個褐色信封。”

    “哦哦,那個啊。”

    神代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的確是落在電車行李架上了。因爲上面印着校名,所以車站的人好心給送到了學校……真是太感謝他們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看來即使像他這樣冷靜的學霸型角色,也出人意料地有着馬虎的一面。

    “不過嘛……”

    神代的表情恢復了嚴肅。

    “也多虧這件事,才能讓我有不在場證明……不知算不算運氣好。”

    “警察也去過你們兩位那兒了?”

    成一問道。

    “是啊,來了許多次。”

    “唉,給兩位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多喜枝說道。但大內山擺了擺手。

    哪裏哪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那天我們也前來拜訪了。不過我也有不在場證明的,那會兒我正巧遇到了在自家附近認識的洗衣店老闆。”

    “咦?那天回去後遇到的?”

    美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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