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爲什麼會這樣,但我最近突然對戀愛故事很感興趣。

    “沒怎麼……只不過,我以前沒聽過這方面的事。”

    “這個嘛……因爲相愛而結婚,我們可沒那麼誇張。”

    “那是爲了什麼結婚的呢?”

    “過世的太夫人——也就是大小姐您的外婆——當時生了病,太老爺就僱我來這兒照顧,而他當時也在……就是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這麼說我不太明白。”

    “所以說嘛……我們家那口子當時是宿傭工司機,而我也住在這兒……結果就順其自然了。”

    “哇……”

    “所以說沒有什麼相愛不相愛的,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被他推倒了……”

    富美姨好像有些難爲情。

    “多美妙啊……”

    “美妙嗎?明明是既不夢幻也不浪漫。”

    雖然嘴上只是輕描淡寫般一帶而過,但富美姨究竟有多愛自己的先生,連我都非常清楚。

    聽說十七年前,我父母與富美姨的先生在那場車禍中去世時,她簡直傷心欲絕。兼之警察告訴她車禍可能是由於榮吉叔開車時打盹造成的,更是讓她直接不省人事。

    但據說當時外公卻在替榮吉叔說話,訓斥了那名警察——他說榮吉叔不可能怠慢工作——車禍的原因直到最後也沒能查清,但富美姨認爲自己也有責任,打算離開這裏。家裏的先生居然會在開車時打盹,這也令她倍受打擊。不過外公堅持讓富美姨繼續留在這裏,他說將近四十歲的女人要一個人出去生活是相當困難的。

    自那以後,富美姨始終深感外公的恩德——所以在葬禮上她纔會哭得那麼傷心。而且最先發現外公被害的也是她,她至今還沒能從打擊中恢復過來。但她還是裝作一副堅強的樣子,連我都爲她感到心疼……儘管如此,爲了不讓我們擔心,她一直都在拼命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這是多麼體貼啊。

    “富美姨。”

    “大小姐又想問什麼?”

    “富美姨,你考慮過再婚嗎?”

    “再婚……?”

    “嗯。”

    “這個嘛……那會兒我還得忙着照顧太老爺和大小姐……而且……”

    “而且什麼?”

    “雖然既沒什麼特長,爲人又很無趣……但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我家先生那樣的人了。”

    富美姨若有所失地說。

    “富美姨,其實你很愛自己的先生吧?”

    “真是的,大小姐,您亂說什麼呢……好啦好啦,別在這種沒勁的話題上聊個沒完啦,早點休息。”

    “嗯。”

    我老老實實地走向牀鋪。

    每晚上牀睡覺前,我都會像這樣和富美姨單獨聊一會兒天。從小時候起,每天都是……

    無法入睡的夜晚,她總是這樣陪着我。

    就像母親一樣,溫柔地爲我梳理着頭髮。

    當年幼的我被噩夢驚醒時,她總會緊緊將我摟入懷中。

    “大小姐,可憐的大小姐,又做噩夢了,在夢裏被可怕的妖怪給欺負了吧……沒關係,有我在這兒呢。富美永遠在這兒陪着您,哪個壞傢伙敢欺負大小姐,富美就把它們都收拾掉!沒事了,大小姐,放心睡吧,好了,大小姐,慢慢睡吧。”

    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富美姨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大小姐,您父親是非常珍愛您母親的。您看,大小姐叫左枝子——這是您父親從您母親的名字裏借來兩個字後爲您取的名字。他希望您能像您母親一樣溫柔美麗,並且能像他們倆相遇那樣,終有一天也能遇到一個和您互相深愛的人——他是懷着這種美好的願望,爲大小姐您取了這個名字的。”

    的確,父親一直深愛着母親。

    在富美姨眼裏,自己的先生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而這樣的人,是否也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

    富美姨,晚安。

    母親,晚安。

    還有……我想對他也說聲晚安……

    神啊,求求你。

    至少請讓我的心事飛過夜空,飛到他的夢裏去吧……

    成一9

    星期日從一大早就開始忙活起來。

    沒來得及參加兵馬葬禮的那些舊識,開始陸續來到兵馬家中弔唁。

    今天是死者頭七,按當下的風氣,法事和殯儀原本都應當在這一天徹底處理完畢。

    儘管如此,弔唁的人依舊來個不停。由於兵馬通訊錄之類的記錄留得太過潦草,家人們也很難釐清他的人際關係。因此起初沒有得到聯絡的人們聽說了兵馬去世的消息後,紛紛在這一天來到了方城家。

    無論勝行還是多喜枝,甚至連成一也因這些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的來訪忙作一團。成一知道自己的外公一向目中無人,但沒想到這也只是兵馬爲人的一個方面,因此感到有些意外。

    過了中午,直嗣也來了。

    當然,他不是爲了幫忙應付絡繹不絕的弔唁者而來的。他只是和往常一樣,像個客人般來到了會客室。

    靈媒師穴山慈雲齋也和直嗣一起來到了方城家。

    “姐夫,慈雲齋大師不是說了嘛,咱們家裏面可能潛伏着惡靈。”

    直嗣的臉上依舊掛着那副招牌般的哂笑。

    接待他們的是勝行和成一。多喜枝不喜歡慈雲齋,因此躲着沒有見他。端茶來的富美雖然裝作面無表情,但藏在這副表情下的,卻儼然是一副厭惡的面孔。成一見後費了好大勁纔沒讓自己笑出來。

    “所以大師要多花點時間,幫我們查清家裏的問題。”

    “哦……”

    即使聽到直嗣這種出格的話語,勝行的態度也依舊一如既往。

    “不知您意下如何,勝行先生……”

    慈雲齋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尊岳父離世的樣子過於離奇——這點想必您也非常瞭解。我認爲這一定是某種靈力作祟的原因,尊岳父是被幽靈作祟所害死的。前幾日我到府上打擾時,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靈力。一股兇惡的災禍之力正從深邃的靈界向這裏逼近。我確鑿地感受到惡鬼將要對這裏降下制裁的徵兆。後來也正如我所料,悲劇降臨到了尊岳父的頭上……如何,如今您是否相信我的話語?我希望能查清籠罩這座宅邸的惡靈的真面目,讓這團黑色妖霧現出原形,希望您能給我這個降服惡靈的機會。”

    “唉……可我還不太清楚內子的意見。”

    勝行有些擔憂地說。

    “因爲老媽她……不太相信這些。”

    成一幫父親說了句話後,直嗣擺着一隻手,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可是小成,大師說保不準還會有其他壞事繼續發生。如果是真的,再找大師可就晚了。”

    慈雲齋也隨聲附和。

    “沒錯,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此處已經充滿了某種邪惡的靈力。”

    他那張癩蛤蟆似的面孔猛地靠近了勝行和成一。

    “請你們感受一下,如今光是待在這裏,我就能感受到那股邪氣和惡意,能清楚地聽到充滿怨恨的聲音。平時很少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連我都不由得毛骨悚然……勝行先生您呢,您感受到了這股氣息嗎?”

    “……這樣啊。”

    勝行推了一下黑框眼鏡,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答道。慈雲齋則撇了撇那張酷似兩棲動物的嘴,銳利的目光中帶着一絲異樣的興奮。

    “只不過……現在還有另一股靈力也盤踞在府上。那就是直嗣先生母親的靈魂……我感受到了,她或許是想保護你們免受惡靈的侵襲。如今母性的靈力正與邪惡的靈力相互碰撞,各有起伏……我感受到了。然而邪惡的靈力過於可憎和強大,需得我用神聖的淨化之力助尊岳母一臂之力方能取勝。若您同意,我勢必能擊退、消滅、封印這道惡靈,若不這樣做,事態會變得不可掌控……更大的不幸,更爲兇險的災禍恐怕繼續降臨在您家中……”

    不祥的話語源源不絕地從慈雲齋口中冒出。

    “前幾天就說過,這是那幫傢伙的慣用伎倆。”

    神代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慈雲齋喋喋不休地扔下一大堆不祥的話語後,便離開了方城家。過了一會兒,心理學學者二人組——神代與大內山也來到了方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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