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是不可能的。”

    成一當即說道。這方面的可能性他早已考慮過。

    “我和舅舅透過起居室的窗戶看到外公是在五點二十五分左右,那時窗外正在下着小雨。由於雨量太少,別說沖掉腳印,甚至還讓院子裏的土地變得更加容易留下腳印。就算老媽是在下雨前過去的……但下過這場雨後,她就等於無路可退。想要裝成五點半正好到家,就要在從五點二十五分算起的幾分鐘內完成罪行對吧?五點二十五分時外公他還活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必須在小雨中匆忙趕回主宅。但如果要穿過院子走到房門,就一定會在院子裏留下痕跡。但美亞你也很清楚,在別室周圍沒有發現任何腳印之類的痕跡。而唯一可以不留下足跡而回到主宅的路線,即連接走廊,那時已經處於我和舅舅的視線之下了。”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媽媽不可能在回家之前作案,我們的結論是一樣的。但她或許還有另一個機會……”

    “另一個機會?是什麼?”

    “嗯,那就是快要喫晚飯前,她說去換衣服那會兒。”

    美亞微微壓低了聲調。

    “也就是說……媽媽回家後不是和我們在起居室裏聊天嘛,但在快要喫晚飯前,媽媽說她要換和服,於是就離開了。說不定她是在這段時間裏跑去作案的呢?如果說有機會的話,就只有那時候了。”

    “但那也太奇怪了吧?”

    成一說完後,美亞換了口氣繼續說道:“嗯,就是這樣。即便如此,也有講不通的地方。”

    “沒錯,因爲老媽離開餐廳,是富美去給外公送飯之後的事。如果老媽是兇手,就必須以極快的速度超過富美才行。而且由於走院子會留下腳印,所以她能走的只有連接走廊那一條路。但要在那麼窄的走廊裏超過富美,是不可能不被她發現的。也就是說,如果無論如何都要認爲老媽是在那段時間裏作案的,就只能將富美視作她的共犯。富美爲老媽讓出路來,然後老媽進行作案。富美在老媽完成之前一直在旁邊等着,老媽返回主宅後再僞裝成屍體的發現者……”

    成一講到這,美亞接着說了下去:“但這種情況下,時間應該不夠的吧?要殺害外公,擦掉兇器上的指紋,還要檢查是否留下證據,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實在想象不到能夠做完這些事情。從富美姨端着飯菜出去,到托盤落地嚇了姐姐和大家一跳,這段時間是很短的對吧?”

    “是這樣沒錯。”

    成一點了點頭,美亞也望着他眨眨眼睛。

    “我就知道老哥你也考慮到這點了。”

    “是啊……而且如果富美和老媽是共犯的話,爲什麼偏偏要找這麼緊張的時間段下手?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選擇一個更加寬裕的時間段,做好工作,能讓兩個人都擁有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明,最後再進行作案纔對。因此她們是共犯的可能性首先就可以排除了。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老媽不可能在換衣服的那段時間裏作案。”

    “這樣一來媽媽也沒機會了嗎?”

    “是啊,老媽也不可能是兇手。”

    成一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後,美亞心滿意足般地喝了口可可。

    “這樣一來,媽媽的嫌疑也排除了。接下來輪到爸爸了吧。爸爸想要作案好像也比較困難?不像有什麼機會的樣子。”

    “或許吧,因爲老爸回來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嗯。爸爸是從後門進來的,媽媽還對他發了頓牢騷呢,要他老老實實地從正門門口進來。”

    門口……成一彷彿想到什麼事情,一時間沒有接話。異樣感……他在與貓丸談話時也曾有過這種感覺,那是一種令人忐忑不安的感受。出於謹小慎微的性格,成一後來又在正門門口檢查了一圈,但是依舊一無所獲,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次無功而返令他感到有些焦躁,而這份焦躁如今又在心裏復甦過來。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舅、媽媽還有老哥你,應該都目睹到爸爸經過院子,從車庫回到家裏的樣子吧……”

    美亞沒有理會因糾結而緘默的成一,自顧自地繼續說着。

    “要在那時前往別室,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爸爸不可能在三個人的注視之下乘虛而入,而且腳印也是從車庫直接通往後門的。”

    “是啊,下過雨後留在地上的腳印非常明顯。”

    成一應道。腦海中那股奇怪的異樣感開始漸漸減輕,但成一依舊還沒能想出爲什麼會這樣。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協調感和不適感依舊留在成一心裏。

    “至於在回家前偷偷前往別室的可能性,出於和媽媽一樣的原因,也是無法做到的。因爲沒有退路對吧?看來爸爸也可以不用討論了,無論怎麼說都不像有機會的樣子吧……”

    美亞輕輕地聳了聳肩。

    “然後……到富美姨了吧。富美姨她……”

    “她可以排除吧,你們兩個不是一直在廚房嘛。”

    “可是呢——”

    美亞故意將語尾拉得很長。

    “只有富美姨是可以名正言順前往別室的人吧。”

    “名正言順?”

    “就是送飯嘛。去給外公送晚餐時,富美姨不是一個人去了別室嗎?”

    “是啊。”

    “也就是說,富美姨去給外公送飯,然後就在那時……呃……對外公下了手。接着她裝成案件的第一發現者,裝出膽戰心驚的樣子來通知我們,這種可能也得考慮下才行呢。”

    “真是亂說。剛纔不是講過了嗎,那點時間裏根本來不及完成整個作案過程。”

    “看來還是騙不過老哥你。既然老哥都注意到了,應該不會有人覺得富美姨會是兇手吧。”

    “那不是明擺着的嗎?而且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血跡。”

    “血跡?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富美過來通知我們外公出事,我和舅舅不就先趕過去了嘛。然後我們在別室裏看到了外公的血跡……儘管不多,但還是有一些血液濺到了周圍。當時那些血液已經開始乾涸。儘管血液很少,但能感覺到距離外公被害已經有一小段時間了,因此看上去不像是富美在我和舅舅趕過去之前的短時間內行兇的。而且她身上還繫着圍裙……”

    “怎麼又提到圍裙了?”

    “富美身上不是常常繫着純白的圍裙嗎?但那天她的圍裙上卻沒有污漬。”

    成一回憶着富美倉皇失措地趕來通知他們外公遇害的消息,繼而癱倒在地板上時,身上那件蘭花般潔白的圍裙。

    “出血量再怎麼少,兇手身上也會多多少少濺到一些血液,但富美的圍裙上卻幾乎沒有這樣的痕跡,而她應該是沒有時間重新換上一件的。”

    “咦……老哥你當時連這個都觀察到啦?”

    美亞顯得有些驚愕。

    “這算是冷靜嗎?感覺老哥你真的蠻特別。不過無所謂,先不提這些,看來富美姨的嫌疑可也以排除了。”

    “可以排除了。”

    “也是……這樣一來我的嫌疑當然也可以排除了,畢竟我一直在廚房給富美姨幫忙嘛。”

    “該說幫忙好還是搗亂好呢……”

    “什麼嘛,我一直在認真幫忙,老哥你不都看見了?”

    “別爲這點小事發脾氣嘛。總之,你確實也沒有什麼機會作案。”

    “早點這麼說不就好了嘛,老哥你這個人真夠彆扭的。然後呢,剩下的就只有姐姐了……”

    美亞轉了轉眼珠,望到左枝子身上。

    左枝子從最開始就沒出過聲,而是始終在聽着成一和美亞對話。儘管偶爾她會靜靜地將裝着可可的杯子送到嘴邊喝上一口,但總的來說就像固定在原處一樣。

    美亞把自己的身體向左枝子貼去——

    “但當然不可能是姐姐啦!”

    她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這句話明顯在暗示左枝子有着殘疾,但話語中自然不帶有一絲惡意和言外之意,用的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語調。美亞出生在那場車禍之後,因此從她記事起,左枝子就已經是這樣了。在她的認知中,這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對美亞來說,姐姐的殘疾就像一個人長得矮小或肥胖一樣,都屬於一種身體特徵。有時成一會對美亞的那股坦率勁兒感到驚訝,因爲她總是能直言不諱地提到左枝子的殘疾,不少時候甚至會露骨地拿這件事來開玩笑。但對左枝子來說,美亞這種自然相處的態度反而比多餘的關心和照顧更能令她感到輕鬆,因此完全不會生氣。對竭力關懷左枝子的成一來說,他不但羨慕兩人之間輕鬆愉快的關係,更爲自己對左枝子另眼相待的狹隘心胸感到憤恨。

    “既然這樣,那還是很怪耶……”

    美亞顯得有些無計可施,卻又有些開心。

    “把大家的嫌疑一個個排除掉後,不就沒人能犯罪了?這未免太奇怪了吧?這樣一來,那天在我們家的所有人豈不是都沒了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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