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警方似乎也正在爲這個發愁。”

    “不過呢,老哥,我有一個想法。”

    “你又有什麼想法了?”

    面對一本正經的美亞,成一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因爲成一注意到始終一言未發的左枝子,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安和恐懼。他覺得既然家人們的嫌疑都已排除,這個話題就不必繼續討論了。要是將這種血腥的話題繼續下去,或許會損害到左枝子的精神狀態。但美亞一刻不停地繼續說着。

    “我在想,兇手會不會使用了類似於遠程殺人的方法。”

    “遠程殺人?”

    “嗯,只是簡單設想而已。既然老哥和小舅都沒看到,就說明的確沒有人靠近過那邊。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說的辦法或許就可行了吧?”

    “就是你說的遠程殺人?”

    “沒錯,比如說將作爲兇器的那根鐵棒從院子中的小樹林裏扔過去,或者用改造槍之類的工具將鐵棒射擊出去,那麼短的距離,就連我都能把網球打過去。”

    美亞說着,擺出了一個發球的動作。

    “所以我在想,如果是利用工具之類的東西,會不會有辦法做到呢?”

    “荒唐透頂,不可能有那種事的。”

    成一對此報以哂笑。

    “別室的門一直關着,我和舅舅在起居室看到了。那扇門只在五點二十五分外公露臉的時候開過一次,其他時候都緊閉着。房間的窗戶也一直關着,無論用投擲還是其他辦法,都沒有縫隙能讓兇器飛進屋內。而且外公倒在房間的正中心,難道說那根獨鈷杵穿過開着的窗戶砸中外公後,外公會特地跑去關上窗戶,再走到房間正中心倒下不成?這麼離譜的事情不太可能吧?”

    “這也不行嗎?看來這種可能性也得排除了。那就別當真啦,只是我突發奇想而已。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案件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呢?”

    美亞有些爲難地將雙臂交叉抱在胸前。

    “沒有任何人能進入別室,也沒法從遠處行兇,與案件相關的人又都有不在場證明……說到最後,還是幽靈作祟之類的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老哥?”

    這個問題成一自己還想問呢,更不可能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哥哥……還有美亞……都是那樣覺得的嗎?”

    左枝子突然小聲說了一句,她的聲音顯得糾結而低沉。成一心中一凜,不禁擡起頭來。

    “一直在討論家人有沒有作案的機會……你們是這樣認爲的嗎?你們真的懷疑是哪位家人殺害了外公嗎?我不希望……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左枝子的語氣沒有起伏,但她費了很大勁纔講出這句話。她彷彿是將自己反覆抑制的情感全部匯聚在一起後,艱難地擠出了這句話語一般。她的聲音聽着令人心痛。那雙有着長長睫毛的圓眼睛裏盈滿淚水,彷彿隨時都會滴落。

    “哇!不是這樣的……”

    美亞慌張地辯解。

    “我不是那樣想的啦!只是隨便說着玩玩,純屬解悶而已。姐姐你真是的,怎麼把玩笑給當真了呢。我和老哥不是真的懷疑爸爸媽媽他們,只是隨便聊聊,緩解一下緊張氣氛而已啦!”

    成一也趕忙接着說:“是,是啊,我也一點都沒當真。都怪警方進展太慢,我纔會和美亞自作主張地重新聊聊案情而已。其實根本就沒有懷疑家人的意思。”

    美亞用手摟住左枝子的肩膀,彷彿要將她摟入懷中一樣。

    “但還是對不起,這些話對姐姐來說太過沉重。可是這麼一聊就清楚了,也知道家人都是清白的了。兇手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外公還年輕時認識的人。還記得嗎?葬禮的時候不是來了不少黑社會小混混一樣的人嘛,說不定就是哪個外公的舊識對他一直懷恨在心,也有可能只是強盜入室搶劫而已。總之沒有事的,姐姐用不着擔心啦!”

    美亞用言語安慰着左枝子。聽了她的話,左枝子原本低下的頭微微擡起。

    “真的嗎?……真的沒事嗎?”

    她依然有些害怕。

    “放心吧,沒事的!兇手一定很快就會被警察叔叔抓住,他一定是個與我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已,我向姐姐保證,打賭也可以哦。”

    儘管成一不覺得美亞的保證有什麼說服力,但在這種時候,反覆強調的話語會顯得更有誠意,也更有說服力。美亞繼續用胳膊摟住左枝子的肩膀,將整張面孔埋在她烏黑的頭髮裏。

    “所以真的很對不起。因爲兇手還沒有抓到,老哥和我都有些心急,沒注意到姐姐你在爲這些事煩惱。真的非常抱歉,要怪就都怪老哥,一點都不替人着想。”

    被美亞用誇張而滑稽的語氣安慰着,左枝子的表情終於變得不再那麼僵硬。成一趕忙搭腔:“這事也不能全怪我嘛,前天我和一個人稍微見了一面。他叫貓丸,是我在上大學那會兒的學長。我和他聊了聊這件案子,是他說家人也有嫌疑,我纔不由自主想到這塊兒去的。要怪就怪我那學長,他原本就是個怪傢伙……”

    見左枝子的情緒緩和下來,成一便隨口介紹起貓丸其人。

    身材瘦小,一張娃娃臉。外表有着明明已經年過三十,卻依然會被人錯看成高中生的反差萌。有着驚人的好奇心,一旦遇到感興趣的事物,就會不顧一切埋首其中。老大不小的年紀了,卻還沒有穩定的工作,而是整天吊兒郎當、遊手好閒。至於要怎樣維持生計,就是他私生活方面的謎團了。早在學生時代,他就因行爲怪異而聞名全校。而能引起他興趣的事物則不一而足:奇特的先鋒劇、業餘魔術社團、居委會三味線同好會,還有茶道和俳句等。有一次他加入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絕食協會,跑到深山老林裏窩了整整一個月;還有一次他利用整個暑假將“東海道五十三次”徒步遊了個遍。就連最近也是,他在報紙上讀到一篇有關自殺者的報道,便立刻產生了興趣,還特地造訪了報道事件的發生地——位於橫濱附近的一個公園。去年夏天,跑去西伊豆去學手划船……儘管興趣如此繁多,但在不感興趣的領域,他所掌握的知識就像小學生一樣貧乏了。他在機械與電力方面的知識尤爲貧乏。據說有次停電,他愣是連一個老式日光燈的燈管都不會更換,光靠蠟燭過了一週。而他直到現在也沒能掌握電話留言功能這件事,似乎也並非傳言。總之在他的生活裏,永遠不會缺少那些有趣的小插曲。

    “什麼人嘛,怪透了!”

    美亞咯咯直笑,在牀上不住打滾。就連原本不苟言笑的左枝子,也終於露出了和往常一樣的笑容。成一看在眼裏,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也落了地。要不然哪天帶他來家裏一趟吧——望着左枝子那平滑而曲線美麗的側臉,成一不禁在心中想道。畢竟貓丸對外公的案子興趣盎然,也表達過想查看案發現場的想法。像貓丸這種永遠不缺有趣話題的話匣子,說不定真能讓左枝子開心起來呢。就像爲公主打發無聊時間的小丑一樣……嗯,這樣或許不賴。

    儘管如此——成一在想——真兇的身份依然沒有頭緒。與案件相關的人統統沒有機會作案的狀況依舊令人感到蹊蹺。就算下定決心要保護左枝子,但連敵人的身份,這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都依然藏在一片迷霧之中。這團迷霧始終遮在眼前,令成一無計可施。那顆玻璃珠的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杞人憂天。左枝子的神經現在如此敏感,就算加以提醒,也只是徒增她的不安。但如果只是靜觀其變,又會覺得自己無能爲力。成一的心裏再次涌上了一股焦躁和不安。

    然而,時間並不會在乎成一的焦慮,而是一如既往地向前流逝着。

    到了星期六。

    第二天就是星期日,也是慈雲齋將要舉行降靈會的日子。據直嗣所說,靈媒師似乎相當自信,揚言一定能召喚出外婆的靈魂。神代與大內山想必也在專心致志地爲揭發靈媒師的騙術而做着準備。而成一這邊則是一片風平浪靜——他只是祈禱降靈會能夠突然臨時中止,或是明天的活動能夠在平安中收場。

    晚上,貓丸來了通電話。

    沒想到他如此負責守信,並沒忘記第二天降靈會的事。

    “該死!我多想去你家參觀那場降靈會啊!這種貨真價實的靈媒師在降靈會上施術,可不是隨隨便便能見到的。真是太可惜了啊……太卑鄙了!居然一個人霸佔這麼有趣的事!你一定要好好看着,過後給我好好講講!”

    貓丸絮絮叨叨、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話,接着他又問:“然後成一,前幾天我拜託你的,你調查過了吧?”

    他一如既往地用好像理所當然一樣的語氣說着。成一心裏抱怨着他的自我主義,接着向他彙報了調查的結果。

    先是別室的情況——他從別室內部的裝修講到裏面雜貨店一般的擺設,最後表示自己沒有發現絲毫可疑之處。接着是遺書——沒有過於特殊的內容,外公只是再平常不過地將財產分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女,也就是成一的母親和舅舅。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財產分給了左枝子。

    “唉……你家裏真夠沒勁的,一點都戲劇性要素都沒有。”

    貓丸表示非常失望。成一不搭理他,繼續說着:“接着是經濟問題,家裏似乎並沒有人在金錢方面顯得拮据。”

    成一將自己委婉地向家人們問出的結果告訴了貓丸。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