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說過別做這種事了……”

    多喜枝用尖銳的聲音責怪着直嗣。

    “爲什麼會發生這種怪事?你們到底想要搞什麼鬼?”

    “姐你先別說了……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直嗣有些語無倫次,勝行立刻接口:“總之……還是先叫救護車,警察也要叫來,其餘的事等打完電話再說吧。”

    勝行故意咳嗽幾聲之後站了起來,他似乎是在靠這樣給自己打氣。但直嗣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其他方面的話題。

    “中途……有人鬆手了嗎?我的手指沒有離開過神代先生與大內山先生的手指。如果誰都沒有鬆手,大師爲什麼會這樣?真的都沒松過手嗎?”

    面對直嗣彷彿對每個人發出的質問,大家都一言不發。

    只有一片沉重的死寂瀰漫在整個房間裏。

    幕間

    一個髒兮兮的活動板房。

    房間大小約十五平方米。三合板鋪成的地板上,滿是雜亂的泥腳印。

    房間的角落處,被幹燥的泥土磨到褪色的工裝靴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牆上掛着不少沾滿泥漬泥點的雨衣和安全帽,烏漆麻黑,被揉成一團的軍用手套也扔得到處都是。這間小屋乍看之下就像工地的臨時休息處一樣。

    小屋裏沾滿泥土的桌子和鐵凳做工十分粗糙,一看就是便宜貨。一張大大的地形圖貼在牆上,讓這裏更像工地的活動板房了。

    只不過聚集在這裏的並非工人。

    十幾個人,有男有女,而且都很年輕。即使其中那個滿臉鬍鬚,看上去最爲年長的男人,年紀也不過三十歲出頭。他們一言不發,每個人都是一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的樣子。有的人坐在鐵凳上,有的人在滿是灰土的地板上走來走去,還有人趁這會兒叼上香菸,在那邊吞雲吐霧……

    在這間髒兮兮的小屋裏,儘管沉默不語,但所有人都無法按捺激動的心情。既是因爲期待,也是因爲不安——他們或漫不經心地不停晃着蹺起的腿,或焦躁地拽着手中沾滿泥巴的安全帽的扣帶,或漫無目的地用指尖敲着滿是灰土的桌面。身軀疲憊的人們,使這裏與工地小屋幾乎別無二致,但聚集在這裏的人們的目光卻與工人完全不同。在等待着什麼回報——等待着什麼好消息——整個房間裏瀰漫着這樣一種氛圍。

    窗戶因沾滿塵土而顯得灰濛濛的。向外望去,天空已經被夕陽染紅。儘管天色就要暗淡,但沒有任何人打算離開。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緊張不已……他們只是漫無目的地不斷重複着先前的動作。

    接着——當房門被人打開時,大夥熱情的目光立刻望向了門口,原本坐着的幾個人也猛地蹦了起來。

    伴隨着嘎吱一聲,進來的也是一位年輕男人——一位身材瘦弱,身形微駝,戴着一副圓框眼鏡的青年。他的樣子十分沮喪,與在小屋裏等待的衆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彷彿覺得“圓框眼鏡”的樣子有些不妙,其中一個站起來的人怯怯地小聲問道:“怎麼樣?”

    “圓框眼鏡”依舊是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我只說結論……”

    所有人都嚥了一口唾沫,死死地盯着他。儘管被所有人注視着,但“圓框眼鏡”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

    “鬧大笑話了。”

    “大笑話……什麼意思?”

    一個長髮年輕人坐在鐵凳上慌張地問。“圓框眼鏡”哭喪着臉看着他說:“唉,他們說不用拿去鑑定了。那裏的工作人員都是行家中的行家,他們說我們挖出來的是距今兩千幾百年前,也就是彌生時代的化石。”

    “彌生時代?”

    一個頭上扎着印花頭巾的女生髮出一聲怪叫。

    “是的,也就是公元前三世紀中葉。這樣一來,我們挖出來的化石或許的確是生物的骨頭,但據他們所說,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概率是白尾鹿的骨頭。從大小和形狀看來,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白尾鹿的大腿骨。”

    “喂,等等!他們說是白尾鹿?白尾鹿算什麼稀有物種啊?”

    看上去最爲年長的“鬍鬚臉”高聲怒吼,“圓框眼鏡”被他嚇得險些後退。

    “嗯,就是遍佈全日本的一種哺乳動物。”

    “這種玩意兒爲什麼會出現在中生代的地層裏啊!那個時代有哺乳動物嗎?”

    “這……你問我我問誰啊……”

    “不對勁吧!那不是一億兩千萬年前的地層嗎?要不然我們也不會以爲是恐龍化石了啊!”

    “都說和我抱怨也沒用了……只不過……”

    被“鬍鬚臉”氣勢洶洶地逼問着,“圓框眼鏡”說:“他們的說法是,可以認爲那是彌生時代的人們處理垃圾的地方。也就是說,出於與繩紋時代的人留下大森貝冢相同的理由,彌生時代的人們也挖了一個洞,然後把喫掉獵物後剩下的垃圾扔在裏面。後來這裏因爲地質變動,恰好移動到了三疊紀的地層當中。畢竟彌生時代的人們不可能想象到我們會因爲挖掘到這些東西而轟動。”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被兩千幾百年前的古人給耍了?”

    “鬍鬚臉”的聲音變得粗暴起來。

    “沒有,那個……我只是開個玩笑,玩笑而已。”

    “我知道!”

    “我想也是……所以消消氣……畢竟彌生時代的人又不懂二十多世紀後的考古學……”

    “白癡!我氣的是你不識趣!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鬍鬚臉”一把揪住了“圓框眼鏡”的衣領。

    “噫!別打我,別打我……就算拿我撒氣也沒有用……”

    “誰要拿你撒氣!”

    “鬍鬚臉”的憤怒彷彿點燃了火藥桶,其他人也紛紛吵嚷起來。

    “可不是!居然連一點歉疚的意思都沒有!”

    “我們在這挖得渾身沾滿爛泥,結果就是爲這個?”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白忙活了?”

    “哪個混蛋最先說這是恐龍化石的?”

    “有馬,最開始是你說的吧!”

    “別瞎扯!不是我說的,是鹽田那小子說的!”

    “瞎咧咧什麼呢!我早就說過不太對勁了!”

    “光是正常想想,城市中心的地底下也不可能埋着什麼恐龍骨啊!”

    “都這個時候了你才放馬後炮?”

    “話說在前頭,我當時可制止你們了啊。”

    “到了這種時候你就開始推卸責任?”

    “可不是嘛,一開始最來勁兒的不就你嗎?”

    “混蛋,你說什麼?”

    “什麼本世紀最大發現!根本就是個笑話!”

    “疼疼疼,快住手!別扯我!”

    “把負責的給我叫來!”

    現場一片混亂。

    狹小的活動板房裏亂成了一鍋粥,一時間似乎沒法靜下來了。

    “閉嘴!你們這幫臭原始人!嘰嘰喳喳吵個沒完。你們這幫混蛋,都給我喂恐龍去吧!”

    一個身材瘦小,眼睛像貓咪般滾圓的男人用格外高亢的聲音怒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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