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可能您會嫌我囉唆,成一先生。但您真的一直在按着身旁的穴山的手指嗎?”

    警官愁眉苦臉地反覆詢問着成一相同的問題。

    “是的,沒錯。”

    成一不耐煩地點着頭。

    囉裏囉唆的詢問令他感到厭煩。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地,變着法地問着同一件事。成一好不容易纔控制住自己不要歇斯底里地喊出——“我都說過多少遍了!”這句話,繼而深深地嘆了口氣。

    會客室裏,牆上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半夜十二點。

    在這個臨時被當作問訊室使用的房間裏,只有成一與四名警察。

    房間裏格外安靜。

    除了一名自稱柏木的警官與成一對話的聲音外,就只有年輕警察在筆記上寫來寫去的聲音。但能感覺到在門外,許多警方人士正急匆匆地走來走去。

    案件相關者暫時都被警方控制在起居室裏,處於半禁足狀態。警察正在將所有人依次叫來這裏問訊,而成一剛剛被第二次叫到這裏。十點半左右,警察依次完成了對所有人的問訊。當富美最後返回起居室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但緊接着,之前最先被問訊的直嗣又一次被警方叫去,大家臉上的表情瞬間又顯得疲憊不堪——誰都沒想到還有第二輪問訊。等到第二輪的第四個被問訊者成一來到這裏時,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照這樣下去,誰也不知道警察們到底要問到什麼時候。現在的起居室裏,氣氛想必會無比沉悶吧。

    “然後,穴山先生自己吹滅了蠟燭,整個房間變得一片漆黑,是這樣沒錯吧?”

    警官不厭其煩地死死盯着成一的眼睛。

    “嗯,是這樣的。”

    這個問題成一已經回答過許多遍了,應該不會有錯。

    “在此期間,穴山先生念起了什麼咒文,還是什麼禱文。”

    “是的。”

    “原來如此,到這裏沒有問題,不過還是冒昧請您把後面發生的事再詳細敘述一遍。”

    儘管話語十分客氣,但警官在說話時卻不由分說地漸漸向成一逼近。成一彷彿要將內心的焦躁傾吐而出般嘆了口氣,隨即講起了後面發生的事。在將對方可能已經聽到耳朵起繭的內容從頭又重複一遍後,他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臺復讀功能壞掉的CD播放器。

    儘管如此,這起案件依舊過於撲朔迷離。當按照順序講起案件發生的經過時,成一不禁再次想道。

    靈媒師的手指始終放在蠟燭吹熄前的位置,也就是成一的手指下面。既然如此,他應該也沒法使用貓丸和成一講過的那招。同理,其他人的手自然也觸碰到了兩側的人。

    當時房間內的所有人中,應該沒有誰的雙手是可以動彈的。

    而且當時,房間裏被暗幕遮了個嚴嚴實實,連藏下一隻小貓的縫隙都沒有。爲了打電話叫救護車及報警,大家將門口的暗幕摘了下來,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費了不少力氣。這固然是因爲直嗣用圖釘固定暗幕時太過仔細,但也從側面說明整個房間的確被密封得無比嚴實。

    儘管如此,現場還是發生了怪異現象。玩具鳥在桌子上敲打、鐘聲作響、一條光帶在空中亂舞、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甚至還出現了命案。直嗣在偶然間一語成讖,這真的成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降靈會。

    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說實話,這就是成一心裏唯一的感受。不要說殺人案,就連降靈會上的靈異現象都令他如墮五里霧中。

    降靈會上的那些怪聲並不是錄音,而是毫無疑問來自現實世界中的聲音。那捲錄音帶警察應該調查過了。如果那些混在重低音中的怪聲是重複錄音,恐怕早就有人告訴他了。

    在起居室裏等待問訊時,大家也都相互確認過了。在場所有人聽到的聲音、感覺到的情況都別無二致。就連超心理學二人組,也承認了這個他們耳聞目睹的事實,不過他們並沒有對幽靈現象發表看法。

    慈雲齋爲什麼會被殺害,又是怎樣被殺害的?沒有人知道這些問題。據警官所說,案發現場的那把匕首刺得並非很深,但刀尖觸及了延髓,嚴重傷害了掌管呼吸功能的部位,因此,慈雲齋幾乎是瞬間死亡。

    因爲這樣,不但降靈會有始無終,還又一次給警方添了麻煩。

    從打電話報警到警車到來期間,幾乎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中途應該沒有人做過可疑的舉動。後面的事情,警方就非常清楚了,成一等人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被他們帶到了起居室。

    在成一講述案情時,房間裏的四名警察始終保持着饒有興趣的態度。明明已經聽了那麼多人一遍遍複述這件事,可他們的臉上還是掛着彷彿沒聽夠的表情。看來在警方人士的字典裏,真的沒有“厭倦”二字。

    由於睏倦,成一搖了搖已經開始有些犯迷糊的腦袋。警官聽他說完之後表示:“明白,可以了。之後我們就來到這了,是這樣的對吧?”

    在這過程中警官不停地點着頭,但表情依舊顯得十分困惑。成一覺得他緊皺的濃眉與圓瞪的眼睛,簡直就與矗立在上野的西鄉銅像如出一轍。他記得兵馬被害時,在別室裏臨陣指揮的也正是這位“西鄉”。

    一位年輕的警察專心記着筆記,另外兩名中年警察老老實實地坐在“西鄉”兩側,就像日光、月光兩菩薩侍奉在藥師如來身邊一樣。兩人的襯托使西鄉一樣的柏木警官看上去顯得還算年輕文雅。在警局裏,他想必也是精英圈子裏的人吧,但他的腦袋卻也和西鄉一樣留着個小平頭,這令他與英姿颯爽的形象毫不沾邊。

    “至於你說的那個發光物……”

    柏木警官唰地摸了一下自己留着短髮的腦瓜。

    “它的真身應該就是這個——一條絲綢。”

    他示意了一下,坐在他右側的警察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個塑料密封袋。一條淺黃色的布料裝在袋中,像團爛泥般蜷在一處。“西鄉”把它拿到成一面前。

    “這上面似乎浸泡過能在暗處發光的熒光塗料。如果用得好,就能讓它呈現出你口中‘光帶在空中飄舞’的樣子。”

    他像跳草裙舞那樣揮手示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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