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都講完後,成一的喉嚨已經乾渴難忍。

    他將杯裏已經半溫的水一飲而盡,稍微休息後向貓丸望去。

    有點奇怪。

    貓丸目光渙散,整個人彷彿丟了魂兒似的發着呆。在他纖細的手指間,香菸已經燃到了過濾嘴,但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打個比方的話,他現在簡直就像一隻生來第一次見到下雪,茫然地眺望着窗外景色的幼貓。鬆軟的劉海軟塌塌地垂在前額,他的那張娃娃臉上似乎帶着一絲驚愕——那是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學長……你怎麼了?”

    即使成一疑惑地開口詢問,也不見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珠轉動分毫。

    “我說……貓丸學長,你哪兒不舒服嗎?”

    成一已經開始認真擔心起他是不是有突發性癡呆症之類的問題了。看樣子他的腦回路果然與普通人相去甚遠。而這種性格發展下去,終於使他病入膏肓了嗎?要是一直這樣反常下去,乾脆就丟下他自己回去好了……

    “哇!燙死了!”

    成一還沒想完,貓丸就大叫着蹦了起來。他扔掉菸頭,把手指插進水杯裏浸泡着——看來是燃盡的香菸燙到了他的手指。

    “啊——燙死了!該死,怎麼又遇上倒黴事了。”

    貓丸氣呼呼地用腳狠狠地踩着掉在地板上的菸頭。

    “你小子到底在發什麼愣啊——菸頭都快燙到我的手了,幹嗎不告訴我?”

    他怒氣衝衝的,這種拿人撒氣的樣子並不常見。

    “你小子哎,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發呆的人是學長好不好。”

    “什麼發呆,我那是在思索,在思索!”

    那副模樣真的算是思索的表情嗎?

    “好吧,是我不好……然後呢,學長在思索什麼?”

    “思索案件的真相。”

    “真相——?學長有什麼頭緒了?”

    成一不抱期待地問道。貓丸咬着自己的下脣。

    “好像有了些,又好像沒有……再加把勁兒應該就可以了——不管怎麼說,手頭的牌還是不夠。但如果順利的話,今晚之內應該會有辦法。”

    正當貓丸碎碎念時,樹脂店門打開,一位新的客人走了進來。貓丸轉向了門口。

    “啊,已經七點啦?一定是他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靈巧地將座位換到與成一相同的一側。

    進來的是個身穿西服的年輕男子。他身材高瘦,彷彿全身都是用鐵絲紮成的。他的臉龐看上去也不呈圓形,而是像在骸骨上緊緊包了層皮一樣。

    “鐵絲男”在店裏張望一圈之後,似乎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繼而向成一和貓丸這邊走來。就連他走路的樣子,也像鐵絲工藝品般生硬。

    貓丸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迎接這位“鐵絲男”。

    “您是谷田部先生吧——之前在電話裏打擾了,抱歉讓您親自過來一趟。”

    貓丸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彬彬有禮地向他深鞠一躬。“鐵絲男”谷田部找好位置坐了下去。

    “不必客氣,反正今天也沒其他事情。”

    他的聲音非常沉穩,顯得與外表不符。

    “勞煩您特地來此,非常感謝。我是給您致過電的貓丸——這位是我提到過的方城。”

    聽貓丸說到自己,成一也不由自主地開了口:“初次見面,我是方城——學長,請問這位是……”

    貓丸用圓溜溜的眼睛向成一瞥了眼。

    “這位谷田部先生是正徑大學心理學科的助手,也是神代先生與大內山先生的同事。”

    “哦……是這樣啊。”

    成一點了點頭。谷田部用一本正經的表情看着他。

    “沒錯。我們大學的神代與大內山這段時間似乎給您和您的家人添了不少麻煩,我在這裏深表歉意。”

    “哪裏哪裏,怎麼能說是麻煩……反倒是我們家發生的怪事把他們二位牽扯其中,該道歉的應該是我……”

    貓丸打斷了成一的話頭。

    “好了,客套話就先說這些吧,我們儘快進入正題。在電話裏也提到過,我有兩三個問題想向您打聽。”

    “可以,請問吧,是什麼問題?”

    谷田部悠然地說。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能請您談談大內山先生與神代先生在貴校裏給人的印象嗎?也就是在貴校的其他人眼裏,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恕我直言,他們對超常現象的研究,是這麼叫的吧,人們真的覺得那是正經的研究嗎?”

    貓丸問道。

    “這個嘛,他們的研究會——也就是以綿貫教授爲中心的心靈研究小組——”

    谷田部稍加猶豫後正顏厲色地說:“老實說,他們的研究在我們之間的評價並不算高。雖然名字叫‘正徑大學心靈研究會’,但它與我們大學其實沒有任何關係,頂多算是同好會性質。它只是綿貫教授以個人名義找來幾個愛好者共同成立的研究小組而已。他們自作主張使用學校的設備,已經被一些教授批評過了——還有一些教授認爲:根本沒必要在大學裏正兒八經地研究什麼把勺子弄彎的超能力。”

    “原來如此……然後呢,這件事谷田部先生您是如何看待的呢?”

    貓丸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個嘛……我的想法倒無所謂,但我的恩師有村教授也是對此感到不悅的教授之一。他曾想與其他教授共同勸誡綿貫教授,但對方卻始終固執己見——綿貫教授甚至認爲有村教授只是看他不順眼。不管有村教授怎樣好言相勸,他依舊自行其是。”

    換句話說,這也算是大學內部派系之爭的一種了。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那麼谷田部先生,您覺得他們的研究小組今後有可能會晉級爲大學內部的正規研究所嗎?”

    貓丸問道。

    “這個嘛……我覺得不太可能吧。”

    谷田部扭了扭頭。

    “首先,您知道要在大學新成立一個研究機構有多麼困難嗎?”

    “抱歉,這個我不清楚……”

    “我舉個例子吧。無論是綿貫教授想要將他那個心靈研究會發展爲正規研究機構也好,還是購買特殊實驗器材也罷,都必須向文部科學省提出計劃書和預算書纔行。”

    “哦……文部科學省嗎?”

    “沒錯,因爲大學建設的規格和標準都由文部科學省來決定——當然,超心理學的課程並沒有包含在內——如果要增設新的科目,就必須在有限的預算中爭奪自己所需的那部分。如果增設成功的話,就必須要從其他講座與研究機構中削減預算,而光是現有的研究項目就已經讓預算捉襟見肘了,您覺得文部科學省會同意爲了研究超能力而削減其他方面的預算嗎?”

    “要是政府機構能這麼容易說話就好了。”

    “當然在如今的體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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