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水泵?”

    “沒錯,就是像水泵一樣,無論什麼東西都能吞到肚子裏的技巧。”

    “正因爲這樣,纔會有‘吞天阿善’這個綽號嗎?”

    “是啊,小善的雜技真是有趣極了。鋼針、燈泡、金魚、剃刀……首先吞下各種各樣的東西,再按觀衆說的順序吐出來,真是精彩極了。他甚至能吞下連着電線的燈泡,燈泡在他的肚子裏一下子亮起來,惹得觀衆們都哈哈大笑。”

    成一被嚇了一跳,不禁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能把各種物品吞進腹內再吐出來,沒想到慈雲齋還會這種雜技。

    但貓丸輕輕用眼神示意成一不要出聲。

    “原來穴山大叔過去是表演這種雜技的街頭藝人啊。”

    “是啊,過去有很多像俺們這樣的。在淺草公園或是淺草觀音像之類的地方,人們會排成長隊觀看錶演。那時候真是熱鬧極了。到處都是小商小販,有靠托兒賣貨的,有靠說套話賣貨的,有占卜算命賭棋的,還有牽條會算術的小狗過來展覽的——一到晚上,煤油燈唰地成排亮起,年輕姑娘們高聲唱起《安來節》,光問價不買貨的客人擠得到處都是……怎麼說的,顯得特別有煙火氣。舊雜貨攤、舊書攤,還有拉洋片和變戲法兒的。大規模一點的會用葦草搭個簡易小屋,在裏面表演馬戲,給人蔘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但得花錢才能進去。在裏邊能看蛇女、看骨頭架子跳舞、看女人玩相撲、看轆轤首、看熊女、看大力女……最有意

    思的是看蛸男表演,只見他胳膊腿兒左擰一下右擰一下,就能鑽進一個不丁點兒大的箱子裏。接着三個年輕人把箱子翻過來轉過去,再拎在手裏掄來掄去——真不知道那幫傢伙現在到底都在幹啥,不知道還在不在廟會上了,他們真的都很有藝人的心氣兒啊。原來俺認識一個熊女,別看渾身是毛,可她爲人真的很好。背地裏總是那麼努力,又很彬彬有禮,比那兒的其他姑娘都穩重得多。但她出現在客人面前時又很有藝人範兒。別看是讓人蔘觀,可她一點也不怕生。只不過她的錢卻總被幾個野蠻的傢伙搶走。有個叫頃助的侏儒,每天都去搶她的錢,然後跑去賭骰子。欺負得她每天晚上都像個孩子似的哭着,求他能還自己一點,可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守財奴,根本不可能還給她。不過在表演方面,那裏的所有人都毫無疑問有着身爲藝人的自尊心,大家都是抱着精益求精的態度去表演雜技的。”

    武井擡頭向上望着,嘴裏面叨咕個不停。貓丸也少見地從頭到尾閉着嘴巴,老老實實地聽對方繼續講着。

    “但在所有人中最耀眼奪目的,還得是俺——俺們這些本領高強的藝人,因爲俺們都有着看家絕活。像是大神樂、椅子戲、足技、雜耍、腹語術什麼的。俺們這邊是俺、小善,還有大力士古田在一起搭夥,俺們三人並稱‘三巨頭’,因爲俺們仨在這片也是小有名氣,當時還和歌舞團的姑娘們有過不少風流韻事。過去那些雜技可了不起得很——原本俺是關西的藝人,在那邊和女老闆鬧翻被她給炒了,所以纔到這邊來營生的——貨真價實的瓦片,三十塊,俺一下就能劈開,比現在那些玩空手道的可厲害多了。就像這樣屏息運氣之後,大喝一聲,就能單手劈開三十塊瓦片,乾脆利落,就是一下子的事兒,了不起吧?不過瓦片摞得太高也不好辦,一不小心就全倒了。哇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這位叫貓什麼的小哥。”

    “可不是嘛……武井大叔,咱們差不多該換清酒了吧。”

    貓丸笑吟吟地說。

    “喔,貓小哥,你很懂喝酒嘛——喂,那邊那位專門負責喝酒的小哥,你沒啥問題吧?”

    “嗯,好的……我陪您喝。”

    “很好,就得這樣。老闆,給俺們上五壺!”

    看樣子喝得有點上頭,武井原本粗重的聲音又擡高了好幾個調。

    “後來呢,俺們年輕的時候也愛到處周遊——雖然淺草也很中意,但那會兒年輕嘛,就是想出去走走。當時俺們馬不停蹄地跑遍整個日本,哪裏有廟會祭典,哪裏就是俺們的舞臺。我們像流浪漢一樣,旅途是一段接着一段。當時俺們甚至還去過亞洲其他地區,那可真是太有趣了——以藝人的身份走南闖北,花天酒地,無論去哪都大受歡迎。喫香的喝辣的,每晚都是觥籌交錯。當然,有的時候還是很辛苦的,但那時候年輕,俺們也絲毫不在乎。可回到日本不久後,老家在轟炸中被燒燬,日本也輸掉了戰爭……”

    武井在空杯裏咕嘟咕嘟地倒上酒。

    “因爲疲勞過度,那時候俺還服用一些藥物……俺和小善說過,自己恐怕將來會不得善終,可沒想到小善居然會先俺而去……他這個人心好,也很爺們兒。每當俺們在外面和當地的流氓混混兒有衝突時,打頭去和對面談判的都是小善。真是個好人啊。”

    武井搖着頭髮花白的腦袋,一口氣幹掉了杯中的酒。

    “但最重要的是,小善真的很愛雜技。一旦小善發現感興趣的雜技,就會過去纏着人家教給他——他又非常聰明,那些雜技一學就會。當時有個人叫三龜太郎,會耍南京玉簾,小善一下子就學會了,後來他的生意都沒法做了,只能幹發牢騷。就這樣,小善掌握了各種各樣的雜技。不過其中最有趣的,還是他的人體水泵。前一秒還一臉嚴肅,下一秒就把電燈泡一下子吞進了嘴裏,光是看着就讓人想笑……”

    武井已經開始口齒不清起來。或許是陪着他太久的緣故,成一感覺自己也有了些醉意,同時還伴隨着睏意和飢餓感。然而他覺得心情不壞。不但周圍的吵鬧聲他完全沒放在心上,就連店裏的醉漢們粗野狂放的笑聲,如今聽起來也只是像背景音樂一樣令他感到愉快。

    “那麼武井大叔,穴山大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事靈媒師這行的?”

    貓丸問道,看樣子終於要進入正題了。武井又在杯子裏續上了酒。

    “啊啊,靈媒師嗎……那種玩意兒算什麼……明明小善的技巧還在,就算現在也能繼續喫雜技這口飯。可他總是說什麼時代已經變了……”

    “是啊,是啊……既然這樣說,那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做起了靈媒師呢?”

    “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個嘛,差不多是十年前吧……啊,對了,是在差不多十年前。因爲俺記得那年上野的信濃庵正好倒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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