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他依舊不忘別有用意地揶揄這個時間來自己家的貓丸一句,可貓丸還是老樣子,臉上笑嘻嘻地不予迴應。

    “我已經看清了……”

    神代有些突兀地開了口。他的語氣中帶着些許猶豫,卻又帶着幾分猶豫後下定決心的氣勢。

    “我已經看清了案件的真相。”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顯得沉着而冷靜。

    “無論是兵馬老先生的案子,還是前幾天靈媒師的案子,我們都深感責任在身。當然,案件並非與我們直接相關,但我們的參與,或許也間接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因此我們決定單獨調查一下此事。”

    或許是出於緊張,成一覺得神代端正的側臉顯得有些僵硬。

    “殺人案交給警察調查固然可行,但我們兩個也遭到了他們的盤問,甚至是一些懷疑,老實說,這種事情並不讓人舒服。於是我以外行的身份做了許多調查,在調查過程中我突然發現,真相或許是這樣的……”

    “你說……真相?”

    直嗣驚愕地追問:“也就是說,你們解開了案件的謎團?”

    “正是。”

    “老爹和慈雲齋大師的案子全都明白了?”

    “沒錯。”

    神代回答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成一驚訝地窺探着貓丸的臉色,但後者只是蠢兮兮地笑着,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直嗣也一時無語,但臉上緊接着就換上了他那招牌般的哂笑。

    “那可真是了不起啊。然後呢?你是爲了公佈真相而特地前來的?”

    “差不多是這樣。”

    “哦?那還真是令人期待。您究竟有何高見,我倒想洗耳恭聽。”

    直嗣靠在椅背上,臉上依舊是那副表情。

    神代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內山,對他點了點頭。而後者面帶難色,用一副難以捉摸的表情望着搭檔的側臉。

    勝行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他的眼神透過黑框眼鏡望着眼前的桌面,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多喜枝毫不掩飾地一臉懷疑,在神代與大內山之間看來看去。在靈媒師那起案件後,她對兩人的信任似乎已經消失殆盡。美亞向前探出身子,眼睛裏放着光芒。左枝子依舊低頭不語。而貓丸始終保持着臉上的笑容。

    “那麼,請容我繼續講下去了。首先我們通過調查,弄清了穴山慈雲齋過去的身份。”

    神代說着,用舌頭潤了潤他那秀氣的嘴脣。

    “他原名穴山善介,是雜技演員穴山嘉平與三味線樂女的孩子。身爲口技演員的父親早逝,或許是受此影響,他年紀輕輕便成了一名街頭藝人。他的拿手好戲就是‘人體水泵’。”

    “人體水泵指的就是……那個?”

    美亞驚訝地不停眨着眼睛。

    “就是把金魚吞下去又吐出來的那個?我在電視上看過!”

    “沒錯,就是那種雜技。”

    “大叔原來還幹過那個?”

    “沒錯。善介所掌握的,似乎是難度最大、最爲複雜的雜技。這件事我今天白天剛剛從他過去最好的朋友口中得到確認。”

    看來神代也去拜訪過武井大叔了……想到這裏,成一不禁望向貓丸,但貓丸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而對擁有這種特技的他來說,幹靈媒師這行,給人表演些不可思議的奇妙現象,想必也並非難事。無論念珠還是匕首,全都可以藏在胃裏,所以他才絲毫不怕我們搜身。”

    “可是我問你……”

    直嗣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着,裝腔作勢地開了口。

    “就算是藏在胃裏,降靈會上的怪事又是怎麼回事?他的手當時被緊緊按在桌子上,根本沒有辦法動彈。”

    “這個嘛……”

    “對吧?不能因爲他過去有什麼身份,身懷什麼特技,就說人家做的一切都是在裝神弄鬼吧?這叫蠻不講理。連雙手都沒法使用,要怎樣才能僞造那種靈異現象?”

    直嗣的話語中充滿嘲諷,但神代卻毫不慌亂。

    “這種時候,就該輪到這玩意兒登場了。”

    神代輕聲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麼東西。那是兩根短短的棒狀物,它們被神代放在桌上之後不住滾動,但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成一心頭一驚,瞪大眼睛看着它們。

    “真噁心!這是什麼玩意兒?”

    美亞尖叫一聲蹦了起來,連勝行都被她嚇了一跳。他用手指推了推眼鏡,湊過去仔細端詳着。

    那是兩根手指——人的手指。

    兩根微曲的、質地僵硬的手指——若將人的手指齊根斬斷,長度差不多會與之相仿。它們在桌子上滾動的樣子,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什麼玩意兒?”

    直嗣驚詫地問。神代的表情依舊嚴肅。

    “如你所見,這是小指的模型,用塑料做芯,再包上一層橡膠膜。怎麼樣,做工是不是非常精緻?”

    原來如此,仔細看去,會發現手指的截面處有個空洞,空洞的內部異常光滑,整體帶着一種人造品獨有的光澤。但光看表面,卻能實實在在感受到真手指般的肉感和重量,甚至能在上面看到指甲末端蒼白的部分,顯得非常真實。

    “其實這是那天我在屍體身邊撿到的。”神代說道。

    這麼說來那個時候……成一記得當大家察覺到異常並打開電燈後,神代的確就佇立在慈雲齋身邊。

    “可是……這是幹什麼用的?”

    美亞有些摸不着頭腦,神代終於微微一笑。

    “讓我來演示下它的用法吧……”

    神代說着,將自己的整根小指套進了模型中,接着雙手前伸,將手掌翻來覆去地給成一等人看。

    “怎麼樣,看上去不像有什麼問題吧?”

    指套一直套到了手指根,看上去嚴絲合縫。除了在接合處有些異樣,以及小指顯得略粗,其他方面都僞裝得十分完美。

    接着,神代將自己的茶杯推到桌子中央,空出了面前的空間。他張開雙手,按在已經空了出來的桌面上,擺出青蛙一樣的姿勢——與舉行降靈會那時完全相同。

    “穴山先生讓大家把手擺成這種姿勢時,是在關掉電燈之後對吧。”

    神代說。

    “他點亮蠟燭,吩咐關上電燈,然後美亞小姐關掉了電燈的開關。”

    “是的……”

    美亞點點頭,她的眼神依舊顯得十分驚詫。

    “接下來,房間裏只剩燭光,變得一片昏暗之後,穴山先生才提出要擺出這種姿勢。這是因爲在日光燈下,他的把戲有可能會被看穿。因此等房間裏一暗下來,他就將手放在了桌子上——如果周圍一片昏暗,除非十分注意,否則不可能看穿他的把戲,我們當時也疏忽了。不是講冷笑話——但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手’……”

    眯着眼睛自嘲般地說完這句話後,神代望向了成一。

    “那麼成一先生,麻煩幫我個忙。請你把我的手當成穴山先生的手,然後像當時那樣把我的手按住。”

    成一如他所說,將一隻手按在桌子上,並將神代的小指——那隻戴着指套的小指,按在自己的小指下。它摸上去並無特別之處,如果不知道神代戴着指套,他甚至懷疑這真的就是人類的手指。神代讓身旁的大內山同樣按住他另一邊的手指。

    “這樣就能明白了吧,穴山先生在講解完降靈會的規矩後,吹滅了蠟燭。”

    神代噘起嘴吹了一口氣。

    “於是房間陷入一片黑暗——接着他這樣做……”

    神代說着,將自己的手緩緩向外抽出,那情形有如某種奇妙的生物在蛻皮一般。

    “哇……真厲害!”

    美亞小聲驚歎。

    這時,指套依然留在成一的小指下面,但或許由於指套內部的塑料部分較爲堅硬,使它並沒有被成一的手指按癟。儘管承受了些力量,但它的彈性依舊令成一感受到反作用力。

    所有人都“哦……”地發出驚歎聲來。美亞自不必提,連多喜枝和勝行都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勝行不停地用手指推着黑色鏡框;貓丸那雙原本就像幼貓般滾圓的雙眼這會兒瞪得更圓,他的目光緊緊盯着成一手邊;富美也在廚房裏停下了手,用欽佩的目光遠遠地瞧着這邊。

    “我和成一先生,全都被他給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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