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津島小姐 >第5章 小玫瑰
    天空是紅色的,河流是黑色的。

    被浸泡在泥濘的沼澤中,透不出一絲光亮,口鼻被泥沙細細的填蓋。

    這種感覺,如同她在醒來之前,在無邊無際的亡者之河中沉淪,只有一個悲傷,惆悵,飄蕩的靈魂。

    不可以看,不可以聽,無法觸摸,好像連自己都已經融化掉了,想要抓住什麼,才發現連自己的存在。

    都是空無一物。

    深深的陷在柔軟的枕頭中,在浸泡着消毒水味空氣的清晨醒來,津島柊時艱難的睜開雙眼,大腦一片空白。

    咽喉的疼痛如同刀割,眼睛也難以睜開,全身軟綿綿的,靈魂似乎飄在半空中。

    視線中是一片空白,津島柊時半天才轉動眼珠,身體的各個器官漸漸恢復工作。

    這是醫院的天花板。

    爲什麼會在醫院?對了,她看着太宰治離開後,又回到暖桌邊不停的寫作,房間暖的讓人昏昏欲睡,她寫着寫着,就感到濃重的睡意襲來,起身一陣暈眩,然後的事情……

    津島柊時動了動手指,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誰緊緊地握着。

    柔軟的手,小小的,溫暖的,攥着她的小指。

    淡色的髮絲,肉乎乎的臉,此刻正雙眼緊閉的趴在她的牀邊,發出小小的呼嚕聲。

    是街上的孩子,津島柊時注視着這孩子臉上因睡眠而產生的兩朵紅暈,輕輕的抽出手,他的名字是……對,是夏目,夏目貴志。

    那個奇怪的孩子,總是一個人呆在公園裏,因爲父母雙亡而寄居在阿姨家,說是阿姨,其實是血緣淡到這個8歲的孩子都弄不明白的遠方親戚。

    阿姨並不管他,他總是一個人呆在公園裏,對着空氣自言自語,鄰里間都不喜歡這個孩子,鄰居家的奧田夫人還曾經告誡過津島柊時,這個孩子是個滿嘴謊言的小騙子,總說自己能看得到妖怪。

    真是奇怪,不會說謊話,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所說的話,卻沒有一個人去聽,沒有一個人去相信。

    似乎是感受到了津島柊時的視線,夏目貴志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鬆開了手。

    他一副不知道自己在那裏的睡傻了的模樣,呆愣愣的注視笑着看他的津島柊時,慢慢的眼眶中浮起一層水霧。

    夏目貴志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小小的抽噎了兩下,“津島小姐,你醒了嗎?”

    小孩子的關心都寫在臉上,直白而單純,津島柊時忍不住的想要微笑,剛想說話,喉嚨中又是一陣劇痛。

    夏目貴志飛快的跳下牀,爲她端來水杯,“醫生說你現在還說不了話。”他在病房裏忙來忙去,招呼完了醫生,又回到津島柊時的病牀前。

    “津島小姐,你已經睡了好多天了,我那天帶着美知子小姐去找你,就看到門開着……”他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眼圈紅紅的,“你就倒在牀邊上……”

    是了,津島柊時想了想,這也是她作爲“英靈太宰治”,大衆所賦予的想象吧。

    因爲人們眼中她是這樣的人,所以纔會擁有這樣的特質。

    津島柊時摸了摸他的頭頂,涼涼的髮絲又細又軟,夏目貴志的眼淚終於大滴大滴的落下來,“醫生說你是一氧化碳中毒了,還好搶救及時。”

    津島柊時握住他的肩膀,將他攬到懷裏,夏目貴志蹬掉鞋子,爬上了病牀,將頭埋在她溫軟的懷裏,“我是偷偷溜出來的,阿姨不讓我出門。”

    “不過阿姨不會發現我來看你了。”他頓了頓,好像在思考怎麼表達:“美知子小姐應該也很擔心你,我也擔心你一個人住院害怕……”

    他小心翼翼的說着,帶着哽咽的軟軟尾音,津島柊時安慰性的撫摸着他的背,慢慢的在夏目貴志軟乎乎的手心中一筆一劃的寫着,

    “謝謝你。”

    夏目貴志還掛着淚珠的睫毛眨了眨,露出害羞的笑容,這孩子好像很不擅長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在這個可以任性的撒嬌的年紀,他卻會因爲自己哭了而不好意思的躲閃目光。

    他是真心的擔憂着津島柊時的安危,只有她一個人會對他笑,和他聊天,陪他玩耍。

    只有津島柊時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夏目貴志來到這個城市,是幾個月以前,那個時候津島小姐就已經居住在這裏了。

    阿姨每天都很忙,沒有時間照顧他,桌上放着用保鮮膜覆着的冷掉的飯菜,他也會自己加熱。

    他一直很寂寞。

    津島柊時所居住的一條街都是複式的別墅,街尾有一間很大的公園,每天晚上會有很多家長帶孩子來玩,他孤零零的聽着歡笑聲,孤單的站在後面看着他們玩耍。

    “你也是一個人嗎?”

    直到一個穿着紅色背心笑容燦爛的刺蝟頭小男孩向他搭話,他的名字叫勇郎,遇到他,夏目貴志在這個城市纔有了朋友。

    他們每天晚上都在公園玩耍。

    有了朋友,夏目貴志的生活纔有了顏色,一個人喫飯,一個人睡覺,被所有人忽視,像一個不存在的人所帶來的的害怕終於被緩解。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變得開朗起來。

    在那一天晚上,他和勇郎正在堆沙子城堡時,一回頭,看見一點紅紅的火星在黑暗中。

    一個女人坐在公園的鞦韆上,指尖夾着煙,臉在煙霧之間模糊起來,她沉默的注視着這邊,注視着玩耍着的勇郎與夏目。

    夏目貴志聽阿姨提到過,住在那座種滿桃花與紫陽花洋房裏的津島小姐。

    可能是交到朋友所帶來的的勇氣,他跑到了津島柊時身邊,邀請她一塊玩,因爲,她看起來比他更加寂寞。

    她也沒有朋友嗎?可是聽阿姨說,她是一個很厲害的作家。

    “一起玩?”

    津島柊時在他跑來之前就掐滅了香菸,她的目光投向勇郎所在的方向,

    “好啊。”

    夏目貴志有了兩個朋友。

    津島小姐有些奇怪,她只和夏目貴志說話,勇郎也很奇怪,他從不和津島小姐搭話,三個人唯一的交流橋樑就是夏目貴志,相處的平安無事,夏目貴志覺得每天都是快樂的。

    直到那一天,隔壁的奧田夫人接孩子回家時,正好看見夏目和勇郎聊得火熱,她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她的孩子大聲問夏目貴志,

    “你在和誰說話呢?”

    夏目貴志疑惑的看向奧田夫人,又轉頭望望勇郎。

    “這孩子是在和我說話。”

    身後傳來聲音,津島小姐慢慢走了過來,不容置疑的將夏目貴志攔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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