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 220 章 (二百二十) 幸運
    當展昭還在暗室安撫那些被關押的孩子,兩道身影已悄無聲息出現在這片不起眼的寺廟附近。

    白玉堂與趙禎掩身樹後,不斷打量四周環境,確認沒有暗哨守備,方躡手躡腳來到院牆外。兩人蹲身仔細觀察了番地上的痕跡。趙禎發覺蹄印雖有一段錯亂,但很快有跡可循朝着某個方向延展去。於是他道:“馬蹄印往那邊去了,我們不追嗎?”

    白玉堂輕笑一聲:“那種拙劣的障眼法可騙不了我。貓兒就在這裏。”口吻幾乎斬釘截鐵。

    趙禎沒有多說什麼,以他對白玉堂的瞭解,白玉堂能這般武斷,必定是有十足把握。展白二人間的默契與心思互通的程度,他還是信服的。這一點從同騎追緝時就顯露出來。

    最初白玉堂見展昭被赫賀擄走,怒意滔天,帶着他駕馬一通猛追。赤宛不愧絕世名駒,很快沿着蹄印追到了那成點般的身影。本以爲再加把勁就趕上了,卻在這時白玉堂一反常態,驅使赤宛減速,遠遠落在後頭。

    趙禎不解,一問之下,白玉堂才指給他看這一路上不時零散掉落的核桃蜜餞。

    趙禎愣了:“這不是我給展護衛準備的……?”

    “官家這下懂了吧。”白玉堂挑眉看似輕怠,實則口吻抱怨中另藏三分寵溺。“臭貓,又招呼不打一聲玩這套扮豬喫虎的把戲,也不嫌膩味。”

    趙禎想了想,爲展昭辯解:“展護衛估計是聽到那些人拿孩子爲質,心中憤慨,纔會想要速戰速決,孤身犯險。只是他這麼做……太冒險了。耶律宗釋的目標本就是他,他這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錯了。正因爲目標是他,他才能以自身爲餌最快領我們找到對方巢穴。再則,退一萬步講,就算他事犯被發現,對方也一定會留他性命,所以他反是我們之中最安全的。貓兒正是算準了這點,纔敢這般大膽行事。”

    白玉堂說時成竹在胸,然心中隱憂仍是有的。展昭連逢厄難,如今的身體已經今非昔比,會不會給此行帶去負累,實難可知。

    其實依着白玉堂的想法,展昭這招深入虎穴當真不高明,若是耐下性子徐徐圖之,以展昭的才智絕對能想出更好更穩妥的辦法。只是他也能理解展昭爲何選擇那麼冒進的原因。孫子兵法有云:兵貴神速。他們等的起,那些爲質的稚子等不起,無辜被捲入,說不得便因此枉送了性命。

    他與貓兒一心同體,貓兒既然選擇冒險,他又怎能不去當他最有力的後盾?

    白玉堂大致能揣測展昭用這種方式潛入必定會想方設法找尋孩子下落,而他也很清楚自己該做些什麼——吸引敵人注意,爲展昭大開方便之門。

    心有計定,白玉堂遂對趙禎說道:“官家,煩你留在外把風。若有風吹草動,不必管我們,騎上赤宛去找耶律晉琛求援。”想了想又否決了,“不,直接去彎月鎮找楊宗保。無論如何,保護好你自己。”說罷,從懷裏取出一把貼身短匕交給趙禎,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就像在說“珍重”。

    趙禎默默應下,哀怨自身無能的同時,也感動於白玉堂對他披肝瀝膽、赤心交付。其實他明白的,他的作用有限,甚至對展白營救質子而言還是個累贅。可即便如此,白玉堂在追緝之際也不忘把他帶上,只因發生這許多變故,白玉堂無法放心把他留給赤練軍的人保護。他們雖是情敵,可在感情上,對彼此的信任卻毋庸置疑。

    暗室的門被敲得梆梆作響,雖隔着石板,還是把動靜從地底傳了上來。

    其中一僧人滿面不愉對另一個道:“你去瞧瞧那羣小崽子在折騰什麼。”

    “又是我?”另一個不樂意了。“也不知師父是怎麼想的,既然是爲加羅羅師兄報仇,殺了那姓展的宋人便是,何必大費周章去抓些小鬼自找麻煩?”

    “你懂什麼?這是可汗的意思。可汗說了,真正害死師兄的兇手可不只那姓展的一個,還有赤王。你沒聽先前那赫賀說嗎,他可是月神轉世,赤王可是將他看得如珠如寶,只要把他捏在手裏,不愁赤王不乖乖自投羅網。而且你不怕殺了他,永墜阿鼻地獄?”

    世人多半敬畏神明。另一僧人無奈撓了撓光溜的顱頂,只得下到地洞去看究竟。

    剛打開暗室的門,就見拍門的那個秀氣女童哭着撲到他身上呼叫:“救命!放我出去!我不要和死人關在一起。”

    死人?那僧人嚇得一激靈,趕緊三並兩步跑去查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展昭,不等伸手去探鼻息,已被展昭一指封穴。待上面那僧人等得不耐找下來,又被守在門邊的展昭打昏,拖入暗室。

    他又安撫了番略受驚嚇的孩子們,才虛掩室門,運起輕功悄無聲息地出了地洞。本盤算着不知有幾分勝算能拿下那武功高強的遼僧,結果往外間一看,人竟不在,倒是叫展昭長出一口氣。

    此時外頭已近正午,驕陽似火,原本不是個適合潛行的最佳時間,可興許是這間禪房偏僻,又是那領頭遼僧居所,四周空曠,竟無人把守。展昭謹慎離屋去找退路,也不知是上天眷顧,還是運氣爆棚,這座寺廟的院牆竟離這間禪房不遠。等展昭重返暗室,便興沖沖對舒月奴道:“快跟我走。”

    說着左右手各抱起一個不大的孩子,喚過舒月奴,叫她跟緊自己。

    舒月奴高興地把孩子們聚在一起告訴大家有救了,讓他們跟着展昭一同出去。展昭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搖頭道:“太多,不好。”他契丹語只知皮毛,說不清楚,只能連比帶劃,總算讓舒月奴看懂了意思。

    舒月奴明白展昭是怕他們一起走人多嘴雜會打草驚蛇,打算分批把人偷偷救走。她本是這些孩子裏最大的,自然拿出了大姐頭的氣魄,要求展昭帶別的孩子先走,她留下來殿後,順便照看剩下的。

    展昭被舒月奴的無畏感動,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當機立斷把三四個孩子送出了院牆。怕這些孩子亂跑走失,展昭便讓年紀大的看住小的呆在原地,自己重新回去繼續帶人。這麼一次次跋來報往,等把十幾個孩子一一救出,展昭已累得汗溼重衫,依在牆邊大口喘息。

    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向這邊跑來,展昭剛把心提起來,就被那人一聲“展護衛”把戒備打得煙消雲散。原來趙禎在寺外等了良久不見異動,百無聊賴之際便繞着院牆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別的突破口,誰想竟碰到了展昭,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把那些被綁的孩子都救出來了。

    展昭乍見趙禎愣一下,但隨即捋順思緒,問道:“玉堂可是也到了?”

    趙禎點頭道:“他已知你是假裝被俘,實則爲救這些孩子。爲了幫你,他已潛入打算鬧上一場,幫你把人引開。”

    白玉堂不愧與他相知相交多年,所做之事最暗合他心意。他是相信白玉堂的能力的,也相信這種狀況下對方定能全身而退。可不知怎地,滿滿的自信突然被右眼沒來由地激跳阻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詳預感油然而生,叫他迫切想要趕緊找到對方。

    展昭握住趙禎的手,看向身後那羣半大不小的孩子,懇切道:“官家,這些孩子就麻煩你了。你可否把他們送回去,平安交到他們父母手上?”不等趙禎應允,展昭又牽着舒月奴把她親手交到趙禎手裏。“這是舒月奴,赫副將的幺妹,那些人拿這孩子還有赤練軍將士要挾他,他纔不得不做出違背良心之事。麻煩官家把她帶去找耶律將軍,然後告訴他事情的原由。”

    對趙禎來說,展昭無論求他做什麼,都是天大的樂事,那會讓他覺得自己也是有價值的。他剛點頭應下,順手握住舒月奴的手,就被那丫頭冷着一張臉甩開了手。舒月奴轉而摟住展昭胳膊,嘟嘴瞪眼道:“我纔不要你,我要跟着展哥哥。”

    展昭與趙禎相繼勸了幾句軟化都沒用,舒月奴突然化身八爪章魚纏在了展昭身上。展昭無奈,只得一指點昏了她,讓趙禎把人帶走。

    帶着十幾個孩子本不好走,但萬幸展昭先前尋路時發現寺外停了輛寬大粗鄙的馬車,應是賊人運送這些孩子來此用的。於是展昭把孩子一一抱上車,讓趙禎驅車馬不停蹄趕路。

    見馬車穩穩當當遠去,展昭終於長出一口氣。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運氣不太好,沒想到這次倒十分順遂,實屬難得。按說最難辦的事告一段落,本可放鬆一下,然古怪的是,右眼皮越跳越厲害,就像在他腦子裏反覆敲響警鐘。

    一個個過往畫面突然毫無徵兆地從腦海中閃過。

    他假裝被俘潛入成了;想找出那些當成人質的孩子也找到了,連舒月奴也救了出來;救人離開時沒有遭遇守衛;就連運走那麼多孩子的馬車都是現成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分開來看好像都有那麼點小幸運,可這麼多幸運湊到一起,硬是莫名變了“運氣”兩字的味道。

    是啊,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到竟讓他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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