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29章 (二十九) 承認
    耶律宗徹剛邁入房門之際,已見沈碧書在屋內候着的身影。不等對方行禮,他擺手一阻,道:“本王知道你此來爲何,不過本王是不會讓你見他的。多說無益,你且回吧。”

    “爲什麼?”

    “長生下毒已是事實俱在,見與不見又有何區別?”

    “恕碧書愚鈍,何來的事實俱在?難道單憑隻字片語地揣測忖度,王爺便要定下長生的罪不成?”沈碧書一改以往溫文,神色凌厲,語氣亦咄咄逼人。

    耶律宗徹不由也是惱了,慍容盡顯。“本王沒想到你沈碧書一向深明大義,也有這般胡攪蠻纏的時候。長生能拿出解藥,說明他已對下毒一事供認不諱。再者你弄清楚,不是本王要定他的罪,而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施展宵小手段,叫本王大失所望。暗算展昭之事,本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涉及毒殺秦肅秋,已觸及了本王的底線,本王絕不能再視而不見。”

    沈碧書冷笑道:“我看真正被矇蔽了雙眼的是王爺吧?下毒一事尚存疑點,王爺不也是視而不見?”

    “你什麼意思?”

    “王爺是聰明人,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其中與理不通的地方。”沈碧書踱步至近前與其面面相對。“既要取人性命,換作王爺會用這種起效慢且無法讓人瞬間斃命的□□嗎?”

    耶律宗徹緩緩道:“繼續說下去。”

    “當時人數衆多,如果這毒真是長生所下,那隻能說明一點,他壓根不是想要肅秋姑娘的性命,而只是起了妒心,欲給對方一個教訓。”

    “所以本王才允諾饒他性命。”

    “如果是這樣,王爺又爲何不讓碧書問明真相?若能開解,自是皆大歡喜,如若不然,有道是情到濃時情轉薄,既然王爺給不了長生他要的,何不放手讓我帶長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耶律宗徹眉頭一蹙,問道:“你覺得他會放下跟你離開?”

    “不曾一試,王爺又怎知結果如何?”

    耶律宗徹沉默了,像在長考什麼。就在他左右爲難拿不定主意之際,一個輕柔的聲音自屋外傳了進來。“王爺,肅秋以爲沈公子說的不無道理。姜公子極可能只是一時糊塗,錯將肅秋這蒲柳之姿看重了,當真不值當。若是有人能好好地開解一番,或許能想通其中奧妙。”

    見秦肅秋顫顫巍巍地進了屋,耶律宗徹忙不迭上前相扶,關切道:“你剛解了毒性,怎不在屋中歇息?”

    秦肅秋輕輕搖了搖頭,道:“若是早知會給王爺帶來這麼大的困擾,肅秋真不該一時技癢琴簫合鳴,也不該與王爺相見,如此,怕是也不會發生今日之事了吧?”見耶律宗徹像要說什麼,忙以手輕掩對方脣口。“我知道王爺想說什麼,不過既然這件事是因肅秋而起,還請王爺答應讓肅秋來處理。”

    耶律宗徹不解道:“你想做什麼?”

    “肅秋想單獨見一見姜公子。”

    耶律宗徹見秦肅秋一臉毅然,知她主意已定,又見沈碧書雖默不作聲但神色間期盼滿滿也似想促成此事,於是只得點頭應下。

    三人一同來到關押姜長生的地牢外。因秦肅秋堅持一人前往地牢與姜長生相見,耶律宗徹便與沈碧書在外耐心候着。目送背影直至消失在地牢入口許久,沈碧書突然冷不丁說道:“王爺能不能給我一句實話?你是真的愛上這個秦肅秋了嗎?”

    “何來這一問?”

    沈碧書面無表情道:“因爲適才我只提了長生因妒下毒的可能。其實,還是有所保留了。因爲那毒若並非長生所下,真正有嫌疑的怕是大有人在。”

    “你想說誰?”

    沈碧書面容冷峻道:“比如說王爺——你。”

    見耶律宗徹臉色不愉徹底陰沉下來,沈碧書也不以爲意,而是坦然道:“王爺不必生氣。我們先不論原委,碧書只是單憑當日情形做出這一大膽的推測。畢竟那日事出突然沒人能夠料到王爺會拿出那麼一支翡翠簫來,除了王爺你自己。再來要想弄到長生手中的獨門□□,對王爺來說怕是不難吧?”

    耶律宗徹聽罷哈哈大笑,反問道:“那你又如何?若論與長生間的交情,你沈碧書也不遑多讓。以你的才智,若要陷害長生,怕是他至死都不會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沈碧書自嘲道:“不錯,我也有嫌疑。不過,竊以爲,比起你我二人,還有一個人的嫌疑更大。”

    “什麼人?”

    沈碧書沒有回答,並非他不想說,而是失去了機會——秦肅秋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快離開地牢。見到外頭正針鋒相對的兩人,秦肅秋先是愣了下,接着福了福,有禮有節道:“王爺,姜公子請你去見他。”

    耶律宗徹還未出聲,倒是沈碧書先提出了疑惑。“他爲何要見王爺?”

    秦肅秋面上顯出一絲爲難,幽幽嘆道:“想必姜公子是想通了。肅秋才勸了幾句,他已承認宴席之上是他下的毒,並心生悔悟,想要與王爺當面坦承。”

    沈碧書有些難以確信。“你說長生承認了?”

    秦肅秋點頭道:“沈公子若是不信,可親自去向姜公子求證。不過適才姜公子託肅秋傳言,似乎是想單獨與王爺相見。”

    “好,本王去見他。”說着耶律宗徹毫不遲疑擡腿向地牢走去。

    “王爺!”秦肅秋突然叫住耶律宗徹。“肅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是姜公子是真心悔悟,還請王爺看在肅秋薄面寬宏大量原諒一二,就當今日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放了姜公子吧。”

    耶律宗徹奇道:“你當真不恨他差些毒死了你?”

    “肅秋不是沒事嘛,又何必耿耿於懷?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若得王爺寬慰,想必姜公子也不會再嫉恨於我。再者,肅秋實在不願看到爲了我這麼個低賤之身折損了你們多年的情意?”

    秦肅秋之言引得耶律宗徹一陣感愧,他欣慰地點了點頭,這纔再次折身下到地牢之中。

    雖隻身處鐵牢內一個時辰,但姜長生的面色已多出幾許憔悴。乍見耶律宗徹到來,他死寂沉沉的雙眼倏地被點亮了神采。不過亮的只有那麼一瞬,一瞬過後又再度沉寂下去。當耶律宗徹好整以暇站到牢門前目不斜視地端詳着他,見到的只有那人眼瞼半垂、神態恭順的模樣。

    “王爺你來了。”姜長生道。

    耶律宗徹沒有答話,而是徑自問道:“本王聽說你已承認宴席上肅秋所中之毒是你下的,是也不是?”

    沉默半晌,姜長生才幽幽開口道:“對,毒是我下的。我只是想給那女人一個下馬威,並沒想要她的命。本以爲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誰想竟被那姓展的窺出了破綻。”

    耶律宗徹眼神突然深了幾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會那麼做的原因難道王爺不懂嗎?”姜長生嗤笑一聲,走到牢邊一把狠狠抓在鐵柵之上。“我不敢妄想自己能與當年的蕭茹韻相比,可這麼多年以來我盡心盡力陪在王爺身邊,一直都堅信王爺在衆多侍人中最看重的依然是我。但近來這一切都變了。你先是爲了那個展昭,不惜打傷我一條腿?還有那個秦肅秋,如果我今日真的毒死了她,你是不是真會殺我抵命呢?”

    耶律宗徹淡淡道:“長生,這世上沒有如果。這麼多年,你爲何還看不透你我彼此的關係?”

    “你說的對,我就是看不透。如果我能有王爺希望的那般通透,如果我能像王爺那樣只講一時愉悅不圖長久情感,怕是也不會淪落到今時今日這般境地了吧。”一滴眼淚自眼眶落下,滾燙滾燙。姜長生卻似毫無所覺,強自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悽楚的笑容。“還是那個秦肅秋說的對。我們這些人在王爺眼中不過皆是流水,流水無痕,順隙而過,能在王爺心中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跡已是萬幸,怎能枉顧身份,妄圖栓住王爺整顆心呢?”

    “長生……。”

    “王爺你沒有錯。是我姜長生做錯了。我錯在自不量力,錯在不能審時度勢,亦錯在堂堂男兒身卻被情之一字一葉障目,竟愚蠢地做出那些個女人才會做的蠢事。”姜長生自牢內向耶律宗徹伸出手去,表情哀婉淒涼至極。“如果我現在願意向王爺認錯,不知王爺還願不願意再給長生一個機會呢?”見耶律宗徹久久不曾動作,他突然苦笑一聲,抖着手縮了回來。“我懂了,我明白了……。”

    眼看姜長生就要背身而去,耶律宗徹突然大步上前,自牢外一把拉住他的手,柔聲道:“長生,本王不想騙你。這麼多年的陪伴本王絕非對你毫無感情。你要機會,本王可以給你,只是你要明白,你不是那個可以治好本王心傷的人。”

    見耶律宗徹終是拉住了自己,姜長生忍不住笑了,卻是心滿意足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反握住對方,情深款款道:“我懂。如今我已不求王爺全心相待,只求能陪在你身旁,護你周全,你不棄,我不離。長生已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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