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羽不怒反笑,譏諷滿滿。“你們疑我無妨,且待王爺醒後,看看他會問責的究竟是我,還是你們。”說罷甩袖而去,卻在擦身而過之際被蕭離一把拉住。
蕭離將她拉到一邊,沉聲道:“你爲什麼要幫展昭?”
“副帥說反了吧?我幫的可是你。”聞羽別有意味地看他一眼,壓低嗓音附耳道:“捷豹營一向效忠太后,副帥則是太后親侄兒,說起來我們的初衷都是一樣的。然可汗與太后貌合神離,反而親近元太妃那一派,我知道太后那支的後族看在眼裏急在心,早有意推赤王上位取而代之。固然,王爺文韜武略,有經世之能,可惜他最大的弊病就是沒有子嗣,行事荒唐,瞎搞斷袖之癖,如今更是跟一個宋官攪和到一起,引得後族十分不滿,風評每況愈下。所以恕聞羽大膽一猜,副帥一反常態,執意要殺那傷了王爺的蠻女,或許便是料準了展昭脾性,借題發揮逼他出手,想要尋個由頭一併除之。”
蕭離默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唯有眼神驟冷。
聞羽怡然不懼,反嫵媚而笑。“所幸副帥本性正直,雖受族中利益驅使逼迫,終究猶豫,不忍下手,以致錯過了最佳解決展昭的時機。不過叫聞羽來看,副帥的優柔寡斷倒是救了你自己。你爲家族付出,即便殺了展昭,你又能得到什麼?王爺還會再信任你這個表弟嗎?副帥是聰明人,又是從小與王爺一同長大對他極了解之人,自當看得出王爺這回是動了真情。他好不容易從對蕭惠妃的情傷中走出來,再次愛上一人,即便這人身份特殊,副帥難道忍心看王爺再度黯然神傷嗎?”
向來沉穩的眼終於浮起一抹動搖之色。“你也覺得赤朮動了真情?”
“如果王爺沒有愛上,他忽近忽遠不真不假的各種表現可以稱得上天衣無縫,叫人難以捉摸。可惜,輸了心,就會有破綻,就會生出太多情不自禁、心不由己。雖在旁人那兒掩飾得極好,不過在熟知他的有心人面前終究是瞞不過的。”
蕭離喟嘆一聲,“爲何赤朮愛的那個人不是你?在我看來,聞將軍纔是這天下最出色的女子。”話剛出口頓覺失言,蕭離臉色微紅,眼神躲閃,尷尬至極。
聞羽卻是嫣然一笑,“謝過副帥讚譽。”
幾人一路馬不停蹄向西南跑了較長段距離,直到進入一片可以蔽身的落葉松柏林才停下休憩。展昭命溫嶺四周打探,自己則替趙禎包紮傷口。
“只是小傷,先別管我,展護衛你傷得比我重,我先替你上藥。”趙禎作勢要奪展昭手中金創藥。誰想展昭忽然擡頭投來一道眼神,面色沉鬱,凌厲間似有幾分動了氣,趙禎不知緣由,本能噤若寒蟬。
相視無言。展昭復垂首去,默默拉過趙禎手背繼續上藥,又撕下里衣邊角爲其裹傷,直到一切畢了,展昭才柔和了眉眼,語重心長道:“展昭謝公子挺身而出保護月如,只是以後,勿再以身犯險了。”
“我……。”
展昭打斷道:“我知公子心意,只是公子乃千金之軀。若有萬一,展昭萬死難贖己罪。”
趙禎急道:“展護衛你別那麼說。我所做的一切皆憑自己意願而爲,你根本無需介懷。”
“如何能不介懷?公子之情太厚重,展昭草莽之身,承受不起。如果公子當真是爲展昭好,還請好好保重自己,什麼都不要做。”
想通後,趙禎點點頭,道了聲“好”算作應下。他活動了下包紮完的手,發覺靈活自如,於是拿起地上的藥瓶,轉而要爲展昭上藥。
展昭面現尷尬,道:“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趙禎堅持道:“你自己怎麼弄?還是我幫你吧。”說着主動上手。
展昭正待婉拒,趙禎已不容分說扯散他衣袍,裸露半邊胸膛,把傷顯在明處。
坐在一旁的月如望見發出一聲不小的抽氣之聲,隨即神色張皇,像是有些害怕,捂了臉不敢再看。
傷口雖說不深,且出營時展昭見機封穴止血,但鮮血淋漓看着仍有幾分瘮人。趙禎想到這道傷也是爲護他落下的,眉眼間疼惜更甚。他一手搭在展昭光裸的肩上,一手舉起藥瓶湊到嘴邊,沉聲道了句“別動”。遂咬開瓶蓋,將剩餘藥粉全撒在右胸創口,隨後學着展昭也將裏衣撕成長布條,爲展昭裹傷。手法固然不能比,然趙禎神情專注,生怕弄疼展昭,動作很是輕柔,導致纏繞綁布不自覺越貼越近,尤其繞胸時,趙禎整個人近乎將人環抱在懷。待一切畢了趙禎才驚覺異樣,望着近在咫尺的熟稔容顏,心頭像被羽毛輕輕搔過,一時雙雙無言。
月如看展昭拉好衣衫,不見血污,這才顫巍巍挪過來,小聲問道:“姐夫,疼嗎?”
展昭淡淡笑道:“不疼。”
謊話剛出口,就被無情戳穿。“怎麼可能不疼?”
趙禎情急失言,見兩人以不同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不尷尬。好在溫嶺的突然到來打破了氣氛,只見他飛掠而來,面色十分難看。展昭見了,眉頭微蹙,立刻起身迎上。“怎麼了?是不是蕭副帥派軍追來了?”
溫嶺搖頭。“不是我契丹軍隊,看服飾像是一羣異邦的馬匪。離這片松柏林已經不遠了。”
“党項人?”展昭狠喫一驚,扭頭去看坐在不遠處穴道被制的薩爾朵。
薩爾朵聞言,嗤笑一聲,有恃無恐道:“救我的人來了。展昭,我勸你趕緊放了我,不然你們這些人誰都別想活命。”
“展某說過,待赤王性命無虞,便要將你送回軍營,如何能言而無信?”不理薩爾朵變臉破口大罵,封了啞穴,徑直提了跳上踏雪。
其餘三人也相繼上馬。
循着溫嶺的指路,沿党項人相反方向騎得飛快,很快出了這片草原過渡帶的松柏林。只是意想不到又出現大片山林橫檔眼前。山林本就不適快馬騎乘,山路更加崎嶇陡峭,然後有追兵,若不想束手就擒便只得有進無退。不過展昭還是留了個心眼,他已猜到那隊党項人多半爲薩爾朵而來,因此剛入山林,他便要溫嶺帶着月如、趙禎棄馬尋一處山腳隱蔽地藏身,自己則硬着頭皮驅使三匹馬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