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睜眼還瞧不真切,只覺滿目白蒙,恍惚間還以爲身處雪原,然詭異的是眼前那團白突然活了,動的好不安分。展昭狠喫一驚,待徹底恢復神智,纔看清在他頭側拱來拱去的是一個雪白的毛團,尤其當對上“鑲嵌”在上的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心中的驚嚇瞬間變成驚喜。
不合時宜的笑聲冷不丁響起,展昭這才發覺另一側耶律宗徹正揹着手含笑看自己窘況。
“王爺?”展昭連忙起身。
耶律宗徹上前欲扶。可能一時靠得太近,四目相對的一瞬,莫名有些尷尬。爲掩飾自身窘迫,展昭不僅迴避對方善舉,更順手將一旁作亂的小狼崽抱到懷裏用以彼此隔開一段距離。
心中體恤,但展昭明顯的避諱舉動仍叫耶律宗徹神色晦暗。怔怔收回懸在半空的手,他無奈扯了扯嘴角。“你醒了。”說罷,從一旁體貼地取過外衣遞去。
展昭謝過,接衣穿戴,間隙打量四周,發覺身處的乃是一座契丹營帳,心中頓時鬆了口氣,明白他們一行已然脫險。只是耶律宗徹此刻會獨自一人出現在他所宿的營帳內,還是讓他多有困惑。
耶律宗徹何等敏銳,自然明瞭展昭心思。眼珠微轉,睇到展昭懷裏乖巧的跟只狗仔有一拼的毛團,心道只能把由頭推到這小傢伙身上了。“你不在的期間本王都讓上次輔助接生的老兵來照顧狼王幼崽,剛纔他告訴我,少了一隻,且遍尋不着。沒想到這小傢伙倒機靈,跑你這來了。”
這話說的巧妙,展昭以爲耶律宗徹是爲尋狼崽而來,哪裏曉得從昨日帶他回契丹營地的一刻起耶律宗徹就一直寸步不離親力親爲在照顧。不自覺爲狼崽捋了捋毛,舒服地小傢伙直眯眼,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展昭瞧着只覺可愛無比,擼毛擼得更起勁了。“月餘沒見,這小東西竟長那麼大了。”
“它定是還記得你的氣味纔會尋過來。畢竟是你從閻羅手裏把它小命救回來的。”
展昭聞言心中一蕩,綻放的笑容間竟帶出寵溺味道。只是他全神貫注在狼崽身上,絲毫沒注意到一旁的耶律宗徹也正用一種別有意味的寵溺眼神看着他。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捏了把狼崽肥嘟嘟的小肚子,展昭一掃煩憂,心情大好。“喫的這麼胖,想必伙食是極好的。”
“子憑母貴,就算不顧及狼王在契丹的尊崇地位,看在展大人的面子上,本王也不敢不盡心照拂。”
這話聽似玩笑,然對上耶律宗徹一臉淺笑吟吟,不知怎的,展昭總有種被撩了的錯覺。爲化解尷尬,展昭佯裝咳了咳,轉移話題:“其他人在哪裏?”
“展大人這是信不過本王嗎?你們皆是本王貴客,本王豈有怠慢的道理?你放心,都安排在別的營帳,有專人照料。”接着耶律宗徹神色一正,將昨日的後續情形詳細說與展昭。
原來李成遇退走,然其山下兵力還是遠遠勝出。爲防萬一,耶律宗徹發訊號要蕭離救援,只是沒想到李成遇被他一唬,直接棄了敵對心思,他們一衆才能順利離開藥族。當然,耶律宗徹對展昭仍有所隱瞞。返程途中趙禎楊宗保曾與他意見不一。原本依着那兩人的意思是想帶展昭白玉堂直接走藥族另一條路返回邊境大宋駐軍,然耶律宗徹既已傾心展昭,又如何能放手?藉口丁月如尚在遼營,言展昭必然放不下云云,盡力遊說。也虧得他能說慣道,最終趙禎妥協,帶着楊宗保等人隨行趕赴契丹駐地。
正當商討之際,帳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楊宗保乍見展昭醒了,很是驚喜。不過隨即瞧見耶律宗徹也在,面色有點複雜。他淡淡瞥了眼赤王,對展昭正色道:“展護衛,我有話想跟你說,你能出來下嗎?”
展昭頷首,下牀整好衣衫尾隨出了帳門。
兩人走到離帳不遠的一處偏僻地。楊宗保幾番欲言又止,終是斟酌再三,緩緩道:“展護衛,這些話或許會叫你爲難,但我若是不問,始終心中難安。你……與陛下,到底怎麼回事?”
展昭萬沒想到楊宗保叫他出來竟是說的這個,單看對方眼神,他已明瞭有些東西終究紙包不住火,藏不住了。震驚過後是無盡的沉默。僅見目光陰鬱,迴避遊移。
“難道……是真的?”楊宗保只覺難以置信。他多希望展昭能夠否認,但對方沒有,致使抱有的最後一絲幻想破滅了。“我就覺得奇怪,陛下怎會甘冒大險突然偷偷跑到契丹,又獨自一人趕到雄州向我求援。原來,他真的對你……。”
楊宗保忽然說不下去了。此刻他的內心是複雜的,一邊是廟堂中爲數不多交好的友人,一邊是畢生效忠的官家,卻不曾想這兩人會攪和到一起。他狠抓了把頭皮,煩躁地來回踱步,終是按捺不住,厲聲呵斥:“這到底怎麼回事?就算陛下一時糊塗,那展護衛你呢?你怎麼可以眼看這種荒唐事發生而不制止?!我一直以爲你跟我是一樣的,我們除了忠於陛下,對他更有一份私情,都把他當作弟弟來疼來護。可你都做了什麼?!!!”
“如果我早知道,你以爲我會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嗎?”展昭滿面頹唐,低垂眉眼,完全不敢正視楊宗保。“你說的不錯,陛下予我,除了君臣,更是朋友、幼弟,自入官場,展某想要守護他、守護包大人、守護百姓的初衷從未變過。可不知從何時起,他變了,而我卻一無所知。”
楊宗保聽展昭話意總算略略鬆了口氣,看樣子是趙禎剃頭擔子一頭熱。他問:“你何時知道他對你動了……動了那種心思?是不是碧川的時候就有了?”
展昭詫異地望向楊宗保,不解他爲何能如此精準判斷。
楊宗保嘆息道:“那時我就覺得陛下有古怪。即便再重視一個臣子,但他所作所爲都有些過了。你重傷昏迷,他不但親自照料,還不顧非議爲你從全國各地蒐羅各類藥材醫病。爲給你解赤炎砂之毒,他一改往日敦厚作風,發兵大理,劍指雪城。原本我以爲他只是感念你護駕的功勞才屢屢破格,誰想這其中還飽含另一層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