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獻計
    “別說了。”展昭惱聲打斷,眉眼幾乎垂得都快看不見了。良久,才幽聲道:“我決定了,等這次回國就辭官。”

    楊宗保喫驚地大張半天嘴,愣是蹦不出一個字。想到可能是自己先前的態度叫展昭萌生退意,便是懊惱不矣。“你別衝動,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關衝動,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

    “那你的初衷呢?就不堅持了?”

    展昭笑了笑,狀若豁達,其實盡是無奈。“就算不當官,我也一樣可以堅守本心。只是沒有官袍加身少了諸多便利,同樣,恢復江湖身,許多行事也更無顧忌,各有利弊罷了。”

    楊宗保瞭解展昭,其人外表看着溫軟,實則剛強的很,心知勸人不住,況且眼下看來這方法已是最佳選擇,遂拍了拍展昭肩頭離開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楊宗保剛走,展昭視線就瞟向某個方位,只聽他不冷不熱道:“偷聽非君子所爲。”

    耶律宗徹自樹後走出,無半點訕訕之色,反坦然自若道:“只是不意聽到,怎堪那個‘偷’字?”大步近前,一揚手,臂彎掛着的斗篷應聲抖開。耶律宗徹咫尺而立,好整以暇爲展昭親自披上。斗篷很大,幾乎可以把展昭全身裹住。“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未有入春,雪亦未融,穿那麼單薄會折騰病的。”

    因貼得極近,關懷之語恍如耳邊呢喃,煽情至極。而氣息噴吐間,亦叫耳根陣陣發熱。展昭總覺耶律宗徹的舉動實在親密地有些不尋常,連忙倒退一步,拉開距離。

    “多謝王爺關心。”

    耶律宗徹瞧着展昭如此警惕生分,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你怕什麼,難道本王還能吃了你不成?”他見展昭神色不愉,爲緩和氣氛,爽朗大笑。“總以爲展大人聰慧多智膽色過人,誰想情愛之事竟如此笨拙,你以爲你辭官了,便能逃避宋帝的感情嗎?治標不治本,不過本末倒置罷了。”

    展昭聽他調侃,心中本是惱極,然轉念一想赤王府中侍人無數,或許另有他法可以助他打消趙禎的心思。“王爺,可是有何高見?”

    “宋帝之所以癡纏,不過因你情感空白,未有鍾情之人。你若有朝一日心繫旁人,他又豈會自找沒趣,苦苦癡守?時間久了自然死心。”

    耶律宗徹的話突然給了展昭啓發,“你是說……若我有相愛之人,陛下便會死心?”

    耶律宗徹口吻淡薄,卻另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嘆。“小戚應該有跟你八卦過我與蕭茹韻之間的過往吧?當年我如此愛她,愛到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即便她最終背棄,我也一度忘不了她,我曾以爲我再也找不到如此刻骨銘心的感情了。可我終究錯了。時間是最好治療心傷的藥,看到她多年來與可汗恩愛有加,終於有一天,心不會再覺得痛。”

    展昭沒想到耶律宗徹會主動提及那段不堪回首的情感,雖覺得有點怪異,但又忍不住想從中借鑑經驗。他問:“王爺你……真的不愛那位惠妃娘娘了?”

    “不愛了。爲一個已經不愛自己的人自怨自憐,不值得。”耶律宗徹不着痕跡上前一步,雙眸熠熠生輝,亮得叫人不敢直視。一語輕喃完全發乎情,止乎禮。“而且,我也已經找到比她更值得我愛的人。”

    展昭雖知他似說了什麼,但因在想心事,未聽真切。他仔細盤衡耶律宗徹的建議,覺得確有幾分靠譜,只是月華已逝,他一時要到哪裏去尋那傾心之人?又或許,與人假戀,不知成效如何。

    耶律宗徹窺破展昭心思,笑道:“展大人若想與人假扮情侶,一時沒有人選,倒不妨考慮一下本王。”

    展昭皺眉:“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爲還展大人多次相幫的情誼,本王這才自薦啊。首先,本王建議你不要隨便找個女人敷衍了事,一來騙不過宋帝,二來你若以男女陰陽倫常處之,只會讓宋帝覺得自己只輸在性別,難以死心。你若與男子有情,宋帝的心才能死的徹底。其次,你若覺得可以找白玉堂幫你,那更是大錯特錯。他本就對你懷了那層心思,你就不怕他假戲真做,最後弄巧成拙?最後,這齣戲也不是隨便什麼男人都可以接的,你要找到不排斥龍陽情的人就很有限,就算你能找到,你確定對方能跟你演出讓宋帝信以爲真的戲碼?展大人,不是本王看不起你,你武學破案上的造詣或許登峯造極,但涉及感情,便跟個雛兒沒區別,你覺得你主動的了嗎?既如此,還有比本王更適合的人選嗎?”

    楊宗保的點破,叫展昭一門心思只想迫切截斷趙禎對他的感情,纔會病急亂投醫,被耶律宗徹三言兩語帶到溝裏去了。想到此人平時過分精明的樣子,與每每處置感情時的逃避遲鈍,簡直形成巨大反差。尤其此刻呆呆仰首看他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就差沒在臉上寫着:我是小白兔,我很好騙。以至耶律宗徹一個沒繃住,噗嗤偷笑出聲。

    好在展昭仍沉浸在耶律宗徹洋洋灑灑的說詞中,沒察覺異樣。他反覆思量,越想越覺有理。先不說外界營造出他二人的風言風語已拔得頭籌,最重要的是赤王對他本身並無念想,那才能構成彼此做戲的先決保障。而其作風大膽,既能騙過外頭衆人,想必對於心思單純的趙禎而言,亦不在話下。

    展昭心裏很清楚,現在最大的問題不在選什麼人搭戲,而是他自己這關要如何突破。他畢竟沒有龍陽之好,無論如何對男子相戀終究是排斥的,若說服不了自己,也許本能反應就第一個露餡了。

    “王爺,展某有一個問題,不知可不可以向你求教?”

    “展大人請說。”

    展昭斟酌一番說詞,才道:“王爺既然曾經愛的是女子,那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你可以接受男子間的感情?”

    耶律宗徹先是愣了下,他沒想到展昭會問他這個,不過看對方殷切的眼神,似乎十分想了解其中緣由,想到兩人此刻所談皆是私密,算是難得彼此敞開心扉,心中亦有所觸動。他坦然道:“其實我明白,皇兄之所以將茹韻奪去,除了本身對其屬意,更多的是爲了打擊我。他不信我對皇權毫無想法,總愛每每壓迫試探,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一開始與小戚逢場作戲,不過爲了讓他放心。沒有子嗣的皇族,毫無競爭力。誰想他忌憚小戚身份,反而對我更上心了。所以不得已,我有了無數的侍人。然真正改變我對男子相戀想法的,其實是長生。我知道他是皇兄派來探底的,故而一直有所偏倚,誰想叫他誤會,竟愛上我,不惜爲我叛離可汗。是他的不顧一切,讓我知道原來男子間也有真情。”

    突然一陣寒風颳來,烏髮當風飛揚,凌亂而舞。一縷髮絲恰好矇住眼睛,遮蔽了視野。展昭正待擡手,髮絲已被撩開,只見耶律宗徹就在咫尺之地,眼中滿是誠摯,只是若不仔細去看,絕難發現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隱匿於下。

    “會覺得難以接受,是因爲自己將自己框在了一個所謂人倫天道鑄就的圍子裏。然一旦跨越,便也超脫了。是男是女又有什麼打緊,感情只分真假,不論性別。當一個人值得旁人用真心相待,用真情相愛,豈不是成就這世間最大的圓滿?展昭,其實你完全不必覺得被男子戀上是一種難堪,相反,這說明你是個充滿魅力的人。不但女人會愛上你,就連男人也不例外。”

    是的,就連我也不例外,也終究逃不過,愛上了你。這句話,耶律宗徹藏在心頭沒有說出口,但隱在眼神中的某些東西似乎要藏不住了,想要噴薄而出。明明沒有絲毫壓迫感,卻抑得展昭忍不住想要逃避。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驀然冒了出來。“你們在做什麼?”

    展昭循聲看去,只見白玉堂就立在不遠處,古怪打量着兩人。他剛想喚上一聲“玉堂”,就被耶律宗徹冷不防摟住肩頭,耶律宗徹用僅他一人可聞的音量說道:“騙人先騙己。白玉堂跟宋帝走得很近,你若打定主意騙宋帝放棄,那在白玉堂這也不可露出破綻。”說完笑着又對白玉堂朗聲道:“白大人怎麼起了?你受了內傷,還是在帳中多休養休養爲宜。”

    白玉堂乍見耶律宗徹摟住展昭,整張臉瞬間黑了。“給我拿開你的手!”

    耶律宗徹佯裝不解地看了下自身舉動,隨即非但未有鬆開,反而將展昭摟得更緊了,幾乎讓他靠入自己懷中。“展大人說他有些不舒服,所以讓本王送他回去。”

    白玉堂滿面不信,追問:“貓兒,他說的是真的?”

    展昭被盯得整個人亂了方寸,不但手足無措,視線都不知該落在哪處。最後竟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耶律宗徹見狀笑容更大,二話不說轉身將人帶走了。獨留下一臉震驚的白玉堂久久愣在那兒,回不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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