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紫紅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情亂
    《紫紅》

    展昭並沒與這隊党項士兵瞎耗,哪怕對方武力遠遠不及,但蝨多咬死象,加上隨時還要顧及月如安危,於是一旦衝出一條血路,展昭便帶着月如騎上踏雪逃之夭夭了。

    歸程的一路,月如始終縮在展昭懷中瑟瑟發抖。無論展昭怎樣安撫,眼淚都像決堤的河岸,怎麼也止不住,叫人瞧着惻隱軫恤。展昭痛心之餘,對紫瑾此番齷齪行徑更是惱怒不矣,同時也深恨自己的無力——月如有此遭遇,歸根結底還是因了他的緣故,怎不叫他愧怍於心?

    未抵大營,就遇上一隊契丹人馬。原來是赤王見展昭擅自離營,怕他出了差池,遂派遣多支小隊分頭搜尋救援。

    待一行護送展昭月如歸返,耶律宗徹已得訊同時趕到月如營帳,卻被展昭堵在了外頭。

    展昭道:“月如此刻情緒有些不穩,不便見人。王爺好意展昭代月如心領了。王爺還是先回吧,明日再說。”

    耶律宗徹見展昭不願多言,觀其臉色,頹唐晦暗下更顯脣口泛白。想到適才稟告之人言展昭帶人而回時隻身着褻衣,此刻看其無暇自理依然如故,孱羸之態醒目,心頭便是隱隱作痛。

    他來,哪裏是爲探望月如,分明是記掛展昭有恙在身。

    一件厚質棉衣披上瘦削肩頭,加之一聲最深的嘆息。“世間不平千千萬,展大人你顧不了所有。你若想爲旁人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最該顧好的便是你自己。天下萬物皆可旁落,唯身體髮膚是自己的,你若不愛惜,又該叫那些在意你的人如何痛心?”

    展昭心頭微微一跳。

    本該覺出赤王異樣,然當那番入情入心的肺腑之言入耳,腦海浮現的卻是一道利落的白色身影與一張嬉笑怒罵皆鮮活的俊顏。想到自己此刻模樣若是落入那白耗子眼中,指不定又要跳腳着怎麼劈頭蓋臉將他責罵個遍。

    送別耶律宗徹,展昭囑咐溫嶺守在帳外,這才捋了捋剛穿戴齊整的外衫進了帳。

    月如仍如先前蜷縮在被褥下一動不動。

    展昭瞧着心痛極了,一時不知如何慰藉。該說的,適才一路都已絮絮叨叨說了,現在真正安定下來,反而唯剩嘆息。想着月如衣裙破碎,於是他翻箱倒櫃取出一套替換衣物,這才姍姍挪步牀前。

    還在斟酌寬慰之語如何啓口,就見被褥下主動掀起一線,露出雙泫然欲泣的明眸。月如怯怯探出一隻手,拽住展昭衣襬一角。

    展昭知她心中恐懼,對他依賴,纔會有此一舉。展昭疼惜地握住那隻手腕,蹲下單膝跪於牀前,以更貼近更誠懇地姿態與月如平視而對。“月如,讓你有此遭遇,都是姐夫不好。是我沒能保護好你,我……愧對你,愧對你姐姐。從今往後,我會加倍待你好,絕不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你可願,再信姐夫一次?”

    抓衣角的手越攥越緊,藏於被褥下的身子也異常蠕動起來。只見月如緩緩鑽出,畏縮又笨拙,慢地近似雛鳥破殼。直至半身微露,她才含淚凝視展昭,道:“我在得癔症期間雖偶爾會犯糊塗,但大多時候我的心是清醒的。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月如還分辨的出。我明白的,這世上姐夫對我最好。只有你,纔是真正全心全意待我的人。”

    展昭內心愈發愧疚。“我做的還不夠,不然也不會讓你……。”

    月如沒讓展昭繼續說下去,而是神經質地尖叫一聲“姐夫”打斷了他的自責。她明顯被自己的叫聲也嚇了一跳,見展昭喫驚地望着她,又膽怯地垂下蝤蠐頸,竊聲私語。“別說了姐夫,那些不好的過往我不願再提。我想把它們都忘了。你,可願意幫我?”

    柔弱的雙肩微微抖動着,卻一步一膝跪行牀頭,堅定地向展昭不斷靠近。動作間,被褥完全褪下,只餘披掛在身的赤紅披風與藏匿下方若隱若現的衣衫襤褸。月如的神情是鄭重的,但更多的是一種迫切地期盼。

    “姐夫,你可會護我一輩子?”

    望着那祈求的眼神,展昭沒有多想,幾乎脫口而出:“我當然會護你一輩子。”

    月如雙眸突然亮了起來,燦若星辰。滿面陰霾更是一掃而空,泣中含笑,笑中帶淚,歡顏的瞬間如百花綻放,美得動人心魄。雙肩抖得更厲害了,只是這一次並非由於恐懼,而是因內心激盪的情潮。

    “如此……姐夫,你就要了月如吧……。”

    突然擡手毫無徵兆扯開繫帶,厚重披風應聲而落,將狼狽不堪的嬌軀整個顯露出來,除一些不同程度的淤痕,多數裸露在外的皆是冰肌賽雪。

    展昭瞠目結舌,他萬萬沒有想到月如竟會有此偏激的舉動。愣不過一個瞬息,他已旋風般轉身避嫌。誰想月如竟不管不顧撲上來一把勾住他的後頸,哭喊道:“姐夫,你是不是嫌棄月如了,是不是覺得我很髒?”

    展昭心雖慌亂,腦子還算清醒。“別胡說。你和你姐姐都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你們值得最好的歸宿。”

    月如突然柔情似水地將臉貼伏展昭後背,深情道:“什麼是好歸宿?富甲一方?權勢熏天?還是深情厚愛?月如並非清高,但我不稀罕這些。因爲在我眼中,姐夫你就是天地間最好的歸宿。”不給展昭說話機會,月如展臂自身後把人抱得更緊,緊得恨不能自身融入那具偉岸的身軀裏去。“更重要的是,我……我喜歡你。”

    腦子只覺轟隆一聲,似有哪根神經崩斷了。展昭一臉難以置信,像是聽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他期期艾艾道:“你……你喜歡的……不該是……玉堂嗎?”

    月如困惑道:“姐夫何出此言?我喜歡的從來不是五哥。五哥待我雖好,但我知道他將我當作妹妹,我自然也視其爲兄長。”

    “不,不是……他……你……你怎會覺得他只將你當作妹妹?”展昭近乎語無倫次了。

    “姐夫,不必懷疑我說的。女子的感覺向來要比男子更敏銳,更準確。”月如呵笑一聲:“何況,就算五哥喜歡我那又怎樣?我喜歡的那個人,也不是他。”

    展昭眼前莫名有些發黑,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完全混亂了。

    爲何會變成這樣?白玉堂與月如接觸時明明互生好感,他明明已打定主意成人之美行撮合之實。爲何臨了,事情竟偏離軌跡向着一個他完全無法意料更無法掌控的方向駛去?玉堂對他情根深重,一時無法剝離綺想,他尚好理解。然而月如又是從何時開始生出這樣的心思的?爲何他毫無所覺?難道便如玉堂所言,他雖善於偵破世情窺探人心,但每每到了自身感情這一畝三分地,便似那歷經風霜千百年的青銅刃,連刀鋒都鈍得磨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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