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收緊手臂，抱着白哉瞬步跑到一小塊偏僻的空地上，跪坐下來，讓白哉躺在他的膝上。他的手上沾滿了血，捏着手決施展出的回道彷彿都帶了一絲鐵鏽般的暗紅。
白哉並沒有失去意識。感知到遠處新出現的靈壓，他愣了一下，側過臉往靈壓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父親。他的嘴脣動了動，因爲太過虛弱，沒能發出聲音來。不過，俠客已經讀懂他的脣語。聯想到這傢伙之前一連串不同尋常的迷惑行爲，秒懂。
金黃色的回道光芒閃爍了一瞬，俠客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狠狠敲了一下傷員的腦袋：“你是笨蛋嗎？！”
白哉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雖說死神和虛的靈子構成有區別，但靈子干涉力法則是相通的。想讓我做實驗，抓個虛就行，不用親自上。”俠客又敲了他一下，換個手勢繼續治療，“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麼。”
身上的傷口止住了血，逐漸開始癒合。因爲受傷而一時麻痹的半邊身體很快恢復了知覺，疼痛和麻癢感瞬間席捲而來。白哉咬着牙，不由自主地想縮起身子，但被俠客眼疾手快地按住。沉默了半晌，白哉垂下眼，說了句：“抱歉。”
“作死之前就不能先來問問我嗎？你要是真死在這裏，讓在乎你的父親和爺爺怎麼辦？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蠢？這股彆扭勁到底是跟誰學的，家族遺傳？”
“纔不是。咳咳……”眼角瞥見朝他們這邊跑過來的人，白哉閉上嘴，又不說話了。
那隻不知道爲什麼會來現世的倒黴大虛被六番隊長一刀兩斷，隨着靈子消散在空氣裏，暗得發沉的天空重新亮起來。
那邊，銀鈴老爺子帶着手下的死神處理後續；這邊，朽木蒼純跑過來急切地問：“辛苦了。白哉的情況怎麼樣了？”
當着白哉父親的面，就不能再罵他白癡笨蛋了。俠客正想回答，就感到握着白哉放在身側的手，做即時靈體檢測的那隻手，被輕輕捏了一下。
俠客面無表情地看他：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把自己搞得一身傷的少年氣呼呼地扭頭。
“我已經做了緊急處理，暫時保住了性命。但是朽木君傷得有些重，雖然都是皮外傷，但還是需要送到四番隊做進一步檢查和治療，具體情況要等之後的檢測結果才能確定。”俠客一臉凝重地回答道，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戲謔，“我會和卯之花隊長如實說明情況，請朽木副隊長不必擔心。”
白哉猛地睜大眼睛。
自己弄出來的傷自己清楚，根本沒有這傢伙所說的那麼嚴重。而且經過剛剛的治療，他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白哉立刻想要跳起來證明自己安然無恙，卻突然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甚至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這是公報私仇！黑髮少年用力瞪。
活該。俠客半眯起眼睛回視。
最後，倒黴的貴族少年被他憂心忡忡的父親抱回屍魂界，連同俠客一起前往四番隊隊舍。私底下聽完了俠客對某人如何受傷的彙報，卯之花隊長果然心領神會，給朽木少年開出了長達一個月的病假，並且溫柔地告誡他：“病假期間不可以動用靈力哦，朽木君。”
白哉：“……”
俠客笑眯眯地衝他擺手：我就知道卯之花隊長也是個切開黑。
“俠客君，來陪我喝杯茶。”卯之花隊長回頭就給了俠客一個微笑。
俠客：“……”
又有了那種全體汗毛立正站好的驚悚感。
四番隊隊長室看起來非常溫馨。與雪白的醫療救護所不同，這個整體暖色調的房間，從邊邊角角滲出溫柔舒適來。屋子一角架着個茶壺，似乎在他們來之前正在煮茶，然而現在茶壺下的炭火已經連一絲熱氣都覺察不出來了。
“隨意坐吧。”卯之花隊長說着，坐到茶壺邊的墊子上，揭開蓋子看了眼，又重新換上水，點起炭火。
俠客走進房間，坐在自己未來的隊長面前。
“真是辛苦了，俠客君。”卯之花隊長的語氣溫軟和煦，與護庭十三番的媽媽這一角色定位非常吻合，“朽木君的事情，你處理的非常好。”
“謝謝隊長。”俠客笑着回答。
一旦接受了“切開黑”這一設定，應對起來就順利得多。
大概是很少遇到能這麼快調整好心態的晚輩，卯之花隊長的笑容更溫和了：“應該是我的過失。在與朽木隊長討論病情的時候，我曾提到過，如果讓俠客君參與到會診中，說不定能產生一些新的方案。也許這話不小心被朽木君聽到了，才讓他做出這樣讓你爲難的舉動。”
“確實讓人頭疼啊。”俠客皺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抱怨，“我才一年級，萬一等畢業的時候反悔了怎麼辦？”
纔不相信您是“不小心”被偷聽的呢。這麼坑未來的隊員合適嗎？
“俠客君會反悔嗎？”卯之花隊長彎起眉眼，微笑着問。
俠客：“……”不行，打不過。
一本滿足的卯之花隊長笑容加深。原本只是因爲對方的醫療技能很有特點，存了保護的心，現在越看越覺得這個金髮碧眼的孩子可愛起來：“那麼，關於朽木君的想法，你的意見是怎樣的呢？”
這一次，俠客沉默了很長時間。明白他的諸多顧慮，卯之花隊長也不着急，只是安靜地取過茶葉放進茶碗裏，一點一點細細搗碎。
一時間，房間裏只有輕輕的研磨聲，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有氤氳的熱氣從茶壺裏冒出來，緩緩飄散到房間的每個角落。
“我沒有試過。”俠客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咕嘟咕嘟”的茶水翻滾聲和壺蓋起起落落的“啪嗒”聲蓋過去，“靈體因受外力導致的損傷，和靈體本身產生的病症完全不同，需要先進行檢查，看看導致病症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只是靈子排列紊亂，只要進行引導重構就行，但如果是關鍵部位的靈子缺損，事情就麻煩得多。
不然他早就幫亂菊做治療了。
卯之花隊長將煮開的水從炭火上取下來，注入到茶碗裏，馥郁的香氣立刻充滿整個房間：“檢查本身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需要比較高的信任度。靈體構成畢竟是非常私密的事情。”俠客想了想，說道，“靈體對外來力量會產生本能的抵抗。所以信任度越高，進行深入探查的效率和準確率就越高。但是……”防禦本能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就連銀，有時候給他做個檢查，還會遇上阻礙，不得不耗費許多時間和精力。
“我會向朽木副隊長轉達。”卯之花隊長將茶分進杯子裏，輕笑道，“俠客君還沒有與朽木副隊長相處過吧？我倒覺得這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情。”她把茶杯遞給俠客，“嚐嚐看。”
新煮的茶水有些燙手，抿一口，苦得舌頭髮麻。俠客皺起臉，一副拒絕喝第二口的樣子。
“總要試一試。”卯之花隊長捧起杯子，注視着蜿蜒上升的熱氣，“縱使前路飄渺不定，比起猶豫着裹足不前，不如順着走下去，說不定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捧着茶杯的手一頓。
苦味漸漸散去，露出掩在其下的特有的茶香，絲絲縷縷，在脣齒間反覆徘徊。薄霧瀰漫，近在咫尺的人也模糊起來。
真是敏銳得可怕。他們明明只接觸過一次而已。俠客在心裏感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實他一直在抗拒着融入屍魂界——或許，意識到了，但本能地不願深想。
俠客不自覺地又抿了一口茶水。比起之前，苦澀感淡了些許，更多的回甘泛上來，充斥在口中。熱水滑進胃裏，那股熱氣立刻擴散到四肢百骸，令整個人暖洋洋的。
“俠客君，喜歡朽木君嗎？”
“噗！咳咳！”俠客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嗆到了，咳得聲嘶力竭，好一陣才緩過來，“護庭十三番的隊長還帶拉郎配的嗎？”他不由得控訴道。
卯之花隊長只是淡定地喝着茶：“那麼，朽木副隊長就拜託俠客君了。請放心，整個治療過程都會保密，對外只會記在四番隊頭上——當然，山本總隊長那裏還是要如實說明的。”
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位，連後顧之憂都幫忙解決了，不愧是傳說中最早的隊長。俠客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要陪卯之花隊長喝茶了。
“四番隊中喜歡喝茶的隊員太少了。俠客君，有空還請多過來坐坐。”
俠客：我不是，我沒有。
“可以嗎？”卯之花隊長看着他，微笑着問。
俠客：“……承蒙擡愛。”
不，他要重新考慮畢業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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