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髮少女背對着門，對照電腦裏的魔法書籍圖片再次進行實驗演算，頭也不擡：“本來是這樣打算的，但是……”她瞥了眼地上殘留的魔法陣，有些心虛地收了聲。
俠客輕笑，俯身從她手中抽走筆記本：“真是溫柔呢，焰醬。”
這幾乎是個環抱的姿勢。
曉美焰驀地滿臉通紅，連身體都僵硬起來。好在身後的成年人很快直起身，將筆記本放到一邊，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早點休息吧。”
焰悄悄鬆了口氣：“那這個要擦掉嗎？”她指指地上還隱隱發出亮光的魔法陣。
俠客看了眼躺在籠子裏又開始裝死的丘比：“你猜佐倉和美樹誰會先用上？”藍色的那個明顯情緒不對勁，想必堅持不了多久。而今天新來的那個雖然看上去樂觀開朗，但他從她身上並沒有看到多少活下去的慾望。
少女睜大眼睛：“怎麼會……”美樹明明都拒絕了，就算爲了小圓，她應該也會努力活下去。而且爲什麼會提到杏子？
俠客看着女孩子茫然的表情，把“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嚥了下去，只是又拍了下她的腦袋：“這兩天不要過來了，去盯着美樹同學。”
大概是之前被勾起了曾經的回憶，他一下子忘記了，那個能跟得上他思路甚至還會鄙視他腦洞的人，根本不在這裏。
俠客突然覺得有些寂寞。希望下個世界能有意思些，不然他說不定會……
會怎麼樣還沒計劃好——或者說可用的計劃太多，不知道該先選哪個玩比較好——四個女孩子就再次以同樣的組合出現在夜晚的保健室裏：曉美焰扛着昏迷不醒的美樹沙耶香，後面跟着佐倉杏子和鹿目圓。
只是這一次，被裝進帶有隔絕陣法的布袋裏的靈魂寶石，已經從溫和通透的水藍色變成了如同浮着泡沫的深海。
“這麼渾濁了啊。”自從幾天前被關進籠子裏就一直沒被放出來的丘比看了眼，語氣裏帶着遺憾，“怎麼沒用悲嘆之種淨化一下？”
“淨化了以後就還能再用一陣子嗎？”曉美焰放下被她突然襲擊的少女，盯着丘比諷刺道。
“太浪費了。”丘比表示不滿。
“喂！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杏子舉起手裏的長.槍，直指籠子裏一臉無辜的丘比，但目光卻緊緊盯着曉美焰，“什麼叫‘如果不馬上治療，就會造成更不好的結果’？”
曉美焰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轉向坐在旁邊看着她們的大人：“老師。”
俠客看了看深藍色的靈魂寶石：“已經到極限了嗎？”
少女點點頭：“現在不處理的話，應該馬上就會破碎了。沒錯吧，丘比？”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呢。你們已經沒有還能用的悲嘆之種了嗎？”丘比歪頭眨了眨眼。
“破碎？”杏子皺起眉。相比還懵懵懂懂搞不清狀況的小圓，同爲魔法少女的她更爲敏感，“喂……破碎以後該不會……”
“從來沒有人想過吧？魔女是怎麼來的，悲嘆之種又是怎麼形成的。”曉美焰將瀕臨崩潰的靈魂寶石放在桌子上，拿起刀熟練地給丘比放了一管血，“丘比不會說謊，只會隱瞞，是吧？”
“真是過分啊，曉美焰。”丘比抱怨，“雖然不會死，但很疼的。”它擡起後腿舔舔傷口，“而且，明明是你們自己沒問。當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的時候，人類爲什麼總喜歡推卸責任呢？”語氣很是無奈。
“你在說什麼啊，丘比？”小圓睜大眼睛，雙手緊握在胸前，充滿了恐懼。
俠客打開了燈。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幾個女孩子不適地眯起眼睛。在短暫的失明中，她們聽見丘比理所當然的聲音：“這個國家把還在成長中的女性稱爲‘少女’吧？那麼，最終會因爲靈魂不堪重負而破碎成爲魔女的你們，就叫作‘魔法少女’。有什麼問題嗎？”
“教你通用語的老師是誰？真想認識一下。”
“唔，我是自學的，但應該沒錯呢。”丘比動動尾巴。大概是害怕碰到籠子欄杆，沒敢像以往那樣甩一甩。
“看來智力也不怎麼樣嘛。”俠客打開電腦，從一大堆文件夾裏找出淨化用魔法陣，“我有點擔心了，用這小東西的血做材料，該不會降智吧？”
“算了，好歹這個是可以無限使用的血袋，而且這個魔法比較霸道。”
屏幕上的圖案並不複雜。小圓和杏子屏息看着同伴小心地將試管中的鮮血灑在地上繪製成型，把沙耶香的靈魂寶石放在中間，然後深吸一口氣，換上魔法少女的裝束。
“我開始了。”她說着，伸手按在寶石上。
寶石內的黑色霧氣立刻如同沸騰的開水翻滾起來，升到最上面，似乎在阻擋什麼。魔法陣泛起紅色光芒，渾濁的充滿靈魂寶石的黑霧和泡沫像是被拉扯一般，在寶石中間凝成一條上下貫通的黑色柱子。緊接着，黑色被從頂上闖入的紫色壓下，從底部涌出來，沿着魔法陣的紋理擴散開來。
“啊！”籠子裏的丘比慘叫着滾來滾去，不停撞在籠子上，散發出燒焦的氣味。然而悽慘的樣子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就連最容易心軟的小圓，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繼續緊張地盯着漸漸恢復澄澈的藍色寶石。
相比之下，她更擔心焰醬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俠客開了“凝”，仔細觀察整個過程。他所在的世界對靈魂和其所擁有的能量幾乎一無所知，能碰上這種純粹的靈魂碰撞實在難得。如果能找到使用方法，說不定回去以後能慫恿團長帶着旅團去黑暗大陸玩。再不濟，也能爲大家的實力提升開闢全新的方向。
比起完全不能接受身體和靈魂分離的女孩子們，他倒是和丘比的想法差不多：真的是很方便的身體呢。不僅可以一直保持戰鬥力，如果當初他擁有這樣的身體，被突然襲擊之後只要讓瑪奇縫一下，就能活蹦亂跳地跑去集體活動，而不是被迫在各種世界穿來穿去應付女孩子，還要擔心團長爲了給他報仇，又跟西索糾纏不清，滿足某個變態的戰鬥欲。
可惜小萌物口風太緊，無論怎麼威逼利誘都一口咬定這是天賦技能，人類學不了，過程還不可逆。
丘比很快沒了掙扎的力氣，癱軟在籠子裏，只剩下身體因爲痛苦本能的抽搐。好在隨着沙耶香的靈魂寶石恢復原本的顏色，疼痛也逐漸減弱直至消失。意外的是，這樣的能量收集似乎也被認可了，而且收集過程中的逸散比原先的方法少得多。
發現這一事實的丘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按照它的本性，理應調整方法，延續這個新方法，但一想到剛纔的經歷……不對，害怕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任何情感對於它們一族來說都是疾病。
丘比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糾結。
“看起來很順利。感覺怎麼樣？”俠客問道。
曉美焰挪開手指，看着暗下去的魔法陣：“有些頭暈。”
“贏了就好。”俠客握住少女佈滿冷汗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休息一會兒，我們進行下一步。”
“不是已經恢復了嗎？接下來還要做什麼？是上次提到過的那個？”看到靈魂寶石被淨化的杏子剛放下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理論解釋起來很複雜，簡單理解的話，一度崩潰的靈魂即使搶救過來，再次崩潰也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和前幾天不同，美樹沙耶香想要活下去，就只有這個辦法。”
“失敗了會死？”杏子緊張地問，連帶着小圓也擔憂地看過來。
俠客聳肩：“早晚而已。”
一直掛着笑容的人突然嚴肅起來，衝擊力更爲強大。杏子倒吸一口氣，目光在地上閃着光的靈魂寶石和病牀上一動不動的藍髮少女身體之間來回移動。最後，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那個方法，我可以用嗎？”
“唉？”小圓驚訝，“可是萬一失敗了……”
“無所謂啦～”杏子擺擺手，“多一次實驗多一分成功率不是嗎？反正我也沒什麼可牽掛的，與其和魔女戰鬥到死，或者魔力耗盡變成魔女，還不如做點貢獻。而且，我相信就算是第一次，也一定會成功的。”
“哪怕一次也好，讓我做個美夢吧。”
“杏子……”焰看着露出微笑的紅髮女孩，輕聲嘆息。就像每一個成爲魔法少女的美樹沙耶香最終都變爲魔女一樣，每一個遇到沙耶香的杏子，都因她而死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這一世，她真心祈求。
祈求一個幸福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