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沙暖睡鴛鴦 >390 要出鞘的刀
    “嗯?”

    秦盛文盯着他,蒼老的眼依然銳利。

    他看了眼浦隋玉,以爲與這個女人有關。

    眼眸,更銳利了些。

    他感覺得到,連舟這一年的變化。

    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也不再顧忌什麼,像是一把漸漸拔出鞘的刀,已見鋒芒。

    隋玉感受到他的目光,往老爺子那看了眼,與他的眼對視時,她淡淡道:“我還未與連舟正式成婚,算不上連家的人,去連家祭祖,不太合適吧。”

    對於隋玉來說,浦家的那些亡靈,包括浦權夫婦,她沒有一年去祭拜的,更不用說,她過去二十幾年與連家毫無交集。她給連家的先祖磕頭,他們認得她?

    況且,連家的人以她爲恥辱,正迫不及待的想撮合連舟與年如絮。她喫飽了撐的,上趕着去連家找晦氣?

    秦盛文忍下氣,看了眼連舟:“她不去,你也不去?”

    連舟提起筷子,夾了個蛋餃放到隋玉碗裏,垂下的眼睫掩藏了他眼底的鋒芒。

    他道:“我今年想先祭拜我媽。”

    秦愛霜至死都沒能進入連家的祖墳,因爲背叛秦家,秦家的墓地她也不能入。

    秦盛文在其他墓園給她買了一塊墓地,孤零零的葬在那裏。

    按說,母親爲大,連舟理應先祭拜,但身在連家,他只能以連家爲先。

    可以後,他不會再如此。

    這話一出來,連秦盛文也不好說什麼。

    那是他自己的女兒,能不心疼嗎?

    那些年,他爲了連舟好,沒有在祭拜這種事情上與連家計較什麼。因爲他一旦計較,連舟只能喫更多的苦頭。

    可也正因爲他的這話,秦盛文更覺得連舟心裏的那把刀,已按壓不住了……

    他心思更重了些,這一頓飯,喫得沉悶。

    年如絮瞧了眼連舟,心裏疼他,她看着面前的一盤燒海蔘,幾次想提筷,終是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

    她的身份,是年家的人,而連舟的身邊有別人,應該安慰他的,是浦隋玉。

    年如絮從餘光裏看着面色淡然,只顧着喫飯的浦隋玉,想她太冷漠了。

    那是她的丈夫,她怎麼能無動於衷呢?

    因爲沒有人說話,這頓飯喫得冷清,很快就結束。

    老爺子從桌角拿了文明杖,拄着起身。按照慣例,喫過飯以後,他要在院子裏坐一會兒,散散步消食,半個小時後去睡午覺。

    隋玉琢磨着,她應該在他午睡前,還是午睡後找老爺子談話?

    如果是午睡前,那可能談完話之後,老爺子就睡不着了。

    但若是等到他午睡醒後,這一個小時,她就要面對年如絮了。

    正在她盤算利弊時,老爺子先派人來了。

    “浦二小姐,秦爺爺請你去說說話。”

    隋玉瞧着溫柔卻消瘦的年如絮,笑了下。

    “好。在花園嗎?”

    她問了一聲,就朝花園的方向走,年如絮卻叫住了她。

    “浦二小姐,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隋玉停下步子,偏頭看她。

    年如絮朝她走了幾步,抿了抿嘴脣,想好了要說的話,開口道:“二小姐,我跟你說過,連舟小時候過得很苦。他與秦姨的母子緣分很淺,可這些年,他一直把秦姨記掛在心裏。”

    她轉眸,看着牆角角落裏一株不起眼的臘梅。

    那梅樹大概缺少營養,樹枝很細,乍一看,還以爲是什麼雜樹。

    “我還記得,連舟有一年在他的小院子裏,偷偷的祭拜他的母親。他那時候也不懂什麼叫祭拜,只看到連家的人燒紙錢給先祖,就拿了一點兒銀元寶,放在搪瓷盆裏燒了。”

    “這事情被告到了潘鳳芝那裏,潘鳳芝打了他一頓,差點把他趕出去。我後來看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傷,臉上好大一個巴掌印。”

    “他騙我說,是跟學校同學打架打的,可他臉上的巴掌印騙不了人。他一向笑着對同學,很少有欺負他的。後來,老太爺跟我說了真相,我就陪他去廟裏立了秦姨的牌位,之後每年秦姨忌日時,我都會陪他去那裏燒紙錢。”

    “再後來,他自己掙到了錢,就請法師給秦姨唸經超度。雖然,這些事情,秦爺爺早就找人做過,但對連舟來說,這是他的孝,他的藉慰。”

    年如絮的聲音柔軟,不疾不徐的,如果做老師肯定很受學生歡迎。隋玉挽着笑看她:“十二小姐給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給她展示她與連舟的那些過去?

    年如絮一臉認真道:“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二小姐,你是他的妻子,以後陪他做這些事情的人是你。”

    “他表面看起來總是在笑,看起來什麼都能忍,可他強忍的背後,請你看到他有多少傷痕。”

    “二小姐昏迷時,連舟爲你做了很多事,就連他母親的忌日,他都在許願,請求保佑你平安。”

    “我以爲,夫妻關係是對等的。也請二小姐多陪着他,別讓他一個人忍受痛苦。”

    年如絮說完,對隋玉點了下頭致意,便輕輕走開了。

    隋玉瞧着牆角的梅樹,微微眯起眼睛。

    一樣在年家長大,受寵與不受寵,關係太大了。

    年如櫻說話,從來不用顧慮誰的面子,但這年如絮,拐彎抹角的說連舟在這段感情裏的卑微,對她的遷就。

    隋玉輕輕扯了下脣角,去花園。

    秦盛文坐在藤椅裏,微眯着老眼看草坪。

    隋玉走過去,在他旁白的椅子坐下,拎起茶壺倒了杯茶。

    她捏起茶杯放在鼻下輕輕聞了聞,是普洱茶中的上品。

    隋玉抿了一口,然後雙手捧着當暖手。

    冬天的陽光曬在身上舒服,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秦盛文看她那自在的樣子,沉了口氣。

    這孩子,太野了,對任何人都沒有敬畏,也不懼怕誰。連舟與她在一起,就是兩把刀,是要掀起腥風血雨的。

    秦盛文開口道:“浦隋玉,你與連舟的婚事,我已經聽說了。連家希望你能退婚?”

    隋玉將茶杯放到桌上,偏頭看向老爺子。

    陽光正對着她,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有句話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不能直視,一是太陽,第二種,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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