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宋有些恍然，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岑璧了。三年前離開荒山，所有人都忘了他，他十分慶幸，也有些失落，最後，因緣際會之下成爲了青陽城的捕快。
他曾偷偷想過是不是這個人還記得自己，暗中幫助，可又覺得十分荒唐。
那個能讓人遺忘的符咒，可以持續三年，三年後威力會慢慢消失。
初發現這一點，是秦宋看望長生的母親時，被和長生一起工作的一個夥計認出來。秦宋當時有些慌亂，之後又覺得坦然。
他收集了很多關於岑府的流言，無論真假，他想從其中分析出一些蛛絲馬跡。李秀才號稱青陽城的萬事通，秦宋曾向他打聽過許多關於岑府的事情，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發現李秀才的屍體。
李秀才的死有多少是因爲自己的多方打聽，秦宋沒敢深想，但他這次準備賭一場大的，一場豪賭。
慶幸的是這場他賭贏了，難過的是他亦是輸家。
沒有一個人是勝利者。
有殷紅的血液從岑璧口中大量涌出，老夫人急忙幫他抹了抹，可怎麼也止不住，抹不乾淨。
岑璧眼睛直直的盯着上方，似乎在看什麼好玩的東西，不然也不會笑的那麼開心。
嘴角微微上揚着弧度，即便鮮血淋漓，也沒有影響岑璧現在的心情。
他在想什麼呢？
秦宋忽然不懂他了！或許以前也從來沒有懂過……
岑璧的心口插着那把剛剛穿透自己胸膛的九幽劍，這次，他應該再也起不來了。
老夫人將九幽劍拔出，氤氳而出的血氣被劍身吸收，她的手有些顫抖，但很堅定。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心就像被烈火烤炙一樣，又像是墜入冰窖，很疼很疼！
終於，岑璧在她的眼前化作了飛灰，她緊緊地攥着心口的衣服，想要大聲的嘶喊，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覺得眼睛酸澀地難過，卻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徐若白看着岑璧漸漸消失，心中沒有自己以爲的大仇得報的快意。
就這樣吧！徐若白心想。
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想要離開這裏，這個地方，她不想多待。
忽然岑璧身體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絲遊魂，晃晃悠悠的飄着，彷彿立馬就能消散。
楚暮拿出香爐，遊魂就跌跌撞撞的飛了過來，圍着香爐轉來轉去。
砰砰砰！徐若白彷彿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她不可思議的望向楚暮。
楚暮在她期望地眼神裏，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身的精力瞬間都回來了，徐若白欣喜若狂地盯着遊魂進入香爐溫養。
老夫人緩緩轉過身子，看着遊魂進入，彷彿懂了什麼，眼神有些欣慰，更有些悲傷。
他將小白的一縷殘魄竟然溫養在自己的魂魄中！
老夫人終於明白了，小白就是他在黑暗中看到的一點光明，所以他拼命的想要留下她，即使這點光明會成爲他成魔的劫，也絲毫不在乎。
只是如今劫過了，他想要將能償還的都通通償還。
而償還的人裏，沒有自己……
老夫人想笑，可嘴角太過於僵硬，所以顯得格外難看。
她突然擡起右手，狠狠地朝着眼睛挖去！
當楚暮想要阻止時，已經晚了。
黑色的魔氣從血肉模糊的雙眼溢出，楚暮知道那是墜月噬魂陣的一部分“鑰匙”，也是岑璧開啓大陣想要搶奪的東西。
轟隆！一聲巨響後，有四散的遊魂在岑府飄來飄去，發出瘮人的嘶吼聲，有的甚至可以看見人臉的樣子。
秦宋忍着胸口劇痛，將老夫人扳倒躲避遊魂的攻擊。
楚暮下意識的去抓站在自己旁邊小魚的手，卻不想抓了個空。
他的身邊哪有還有小魚的影子。
四處望去，只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院子的屋頂上，她頭頂就是呼嘯而過的怨靈。
楚暮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正準備喊她。
只見小魚雙手結印，四散的怨靈彷彿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通通消散開來。
楚暮有些複雜的看着小魚，他很確定自己從來沒有教過小魚這樣結印的方式。
他穩穩地接住小魚下墜的身體，溫柔的替她撫開額前的碎髮，忽然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秦宋扶着老夫人，看見怨靈消散，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忽然眼前飄來一絲魂魄，他喫驚地看着那絲魂魄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他飛快地向徐若白望去，只見她也十分驚異的看着那個人影，才微微回神。
長生！
徐若白怔怔地看着那個彷彿風一吹就能吹散的身影。
他在笑！
徐若白不知道他看不看的到自己，也回了一個笑，只是感覺到臉頰溼潤。
楚暮不是說鬼是沒有眼淚的嗎？真是騙人！
秦宋看着長生的魂體不穩，正要消散，有些着急的叫到，“楚先生！”
“他早該走了。”
秦宋耳邊傳來楚暮清冷的聲音，疑惑的望過去。只見楚暮懷中抱着已經昏迷不醒的小魚，要問的話哽在了喉間。
楚暮覺察了他想要問什麼，繼續道。
“他福淺緣薄，註定死於非命，如今正好去投胎。”
剛說完，那個模糊的身影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秦宋伸手想要抓一把，卻抓了個空，喃喃道：“福淺緣薄？”
秦宋有些不解，朝徐若白望去。
見她也有些怔然，便也沒在問什麼。
墜月噬魂陣徹底消失，屋外風聲陣陣，再也沒有什麼森然的動靜。
一切都很平靜。
楚暮瞥了一眼徐若白，轉身抱着小魚緩緩離開。
徐若白沒有直接跟着他走，而是來到了水榭，看着自己枯槁的屍體，看了許久。
一直到天色微白，才緩緩將身體裏的殘魂取出，放入自己的心口。
福淺緣薄……
她從不信命，以前不信，現在更不會相信。
那白鬍子老道還說過自己來青陽城不會死呢！如今她都成了鬼魂了。可見“命”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夠算的準的，也不是不能違逆的。她做不了別人的主，但小白，她是救定了。
下定決心後，徐若白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水榭，沒再多看自己的屍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