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在西城尖兒衚衕,是這一片保存最完好的一處院子。

    不像別的院子人員混亂,好幾戶人住一塊,成天嘈雜不休。

    這就得歸功於某些人私心了。

    之前住在這裏的那一戶人起初是利用職務之便佔了房子,大概沒想到有一天屋主能平反,他們將房子打理得很精細。

    顯然是完完全全當成自己的囊中物了。

    誰想到世事無常,變天這麼快,還沒想出對策來,房子正兒八經的主人回來了。

    不僅如此,第一件事就是到派出所告他。

    那家男主人是個小官,x人幫勢大時沒少仗着職務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哪裏經得起細查?

    工作當即被擼了。

    眼瞧着家裏頂樑柱工作沒了,一家老小撒潑耍渾,簡直是十八般武藝用盡。

    目的就一個工作沒了,房子不能丟啊。

    就算前頭屋主三番兩次來趕人,他們梗着脖子厚着臉皮打死不搬。

    逼急了就作勢往房樑上掛,叫囂讓房子直接變凶宅,誰也甭想住。

    屋主耳順之年,下放改造時又遭了大罪,被折騰幾次也倦了。

    索性請公安上門趕人。

    左右那家人說破天也確實不佔理,聽到要進局子才罵罵咧咧搬走了。

    就這麼巧,便宜了急需買房的薑糖。

    薑糖付錢爽快正是因爲這房子沒那麼多牽扯,不會突然冒出幾個人來找茬。

    要知道,如今住房緊缺,家家戶戶孩子都生得不少,尤其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多多生育是國策。

    一個家庭少則兩三個,多則生上十來個。

    兒子又生孫子……

    可以說,不論什麼時候,人都離不開衣食住行,而在這個物質貧瘠的特殊年代,城裏的房子是許多人的命根子。

    在這個產權不明晰,糾紛經常發生的時期,爲了房子打起來的事情屢見不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遇到屋主這般拎得清,在賣房前就把一切隱患處理妥當的人,薑糖實在撿了大便宜。

    薑糖對房子沒有特別深的執念。

    她出身優渥,對金錢的慾望很少,也沒有多囤房子等着幾十年後升值的想法。決定買房無非是不習慣住在別人家裏。

    儘管賀家人很好,跟他們來往很輕鬆,她並未感覺到不適。

    但沈如這人不好相與,沒參與到毒殺賀虎的事裏,但並不代表她是完全乾淨的。

    有人說得對,咱們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個法外狂徒,人心隱藏着整個世界的敗壞,很多世界上罪惡的事,或許不會做,但會不會想呢?

    又或許只是心動不是行動。

    也有可能只是礙於客觀條件不足,行動不起來。

    但是,必須承認一件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內心設下道德閥,將陰暗面鎖牢。

    而賀蘭蘭受沈如影響不小,初見時,那小孩兒就對雙胞胎展現了敵意。

    也許不會做出什麼事,也許她只是驕縱了點,但薑糖剛穿過來時,王家那對熊孩子就讓她開了眼界,這讓她不得不防。

    孩子是可愛的,同時他們也是可怕的。

    因爲似懂非懂,不像成年人那樣權衡利弊,做事反倒更加殘忍。

    薑糖寧可防患於未然,也不要因一時疏忽大意悔恨一生。

    只是,還沒跟符橫雲商量,也不知他會不會有別的意見。

    轉念一想,就算他有不同的想法,她也可以不聽嘛。

    薑糖按捺住給部隊給打電話的衝動,起身拉了燈,然後上牀睡覺。

    夜半三更,牀上的人翻了個身,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鋥亮。

    然後突然彈起來,披上外套,從抽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

    寫上:

    “半夜突然驚醒,想起你已欠下家用四百二十六塊,欠兒子遛彎至少二十次,歸家後一定得補上。”

    寫完,薑糖把本子重新扔回抽屜。

    心裏那股煩悶,想念再次被壓了回去。

    大腦迷迷糊糊想着新家的改建圖紙,後半夜竟睡過去了。

    事實上,修補西廂房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搞定的事。

    薑糖對住宿環境要求高,首先要改造的就是水電,尤其是衛浴和廚房。

    除此以外,房屋暴露在視線中的尖角部分也得做處理,免得孩子玩鬧時撞上去。

    這一項一項單獨看工作量不大。

    但加在一塊,要做的事就多了。

    最麻煩的是隻有口口相傳的手藝人,沒有一個專門的裝修團隊,光是找靠譜的裝修工都奔波了兩三天,就這還虧了賀嘉誠交遊廣闊呢。

    薑糖在本子上一筆一筆做了標記,再算了下賬。

    赫!

    來京市這幾天就花了兩萬三,全花在房子上了。

    虧了符橫雲攢下的家底不少,平日一家人除了在喫上面費點錢,對別的物質享受並不熱衷,這纔不至於捉襟見肘。

    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家裏花銷竟都是符橫雲的。

    她在省一機工作一年多的工資只有對方的零頭,全花在奶粉上了……

    隨軍大半年沒有任何收入這是一個可怕的事實!

    薑糖咬着筆頭,嘴脣緊抿,她的危機意識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汗顏啊!!

    賺錢。

    必須得賺錢。

    自個兒有穩定收入,腰桿子才挺得直,否則日子長了心態肯定失衡。

    薑糖默默把賺錢提上日程。

    她現在忙得腳不沾地,既要時刻盯着施工隊改造進度,又得看孩子,暫時抽不出時間想錢的問題,還是得等到打仗結束,符橫雲回來再說。

    正好,到時候她應該適應了大學生活。

    收好小本本,薑糖又到百貨商場挑選好禮物作爲這幾日叨擾賀家的謝禮。

    夜間休息時,賀母躺在牀上輾轉難眠,賀父戴着老花鏡看孫子兵法。

    “老賀,你說薑糖這姑娘,是不是太見外了?她心裏是不是對咱們有意見啊,還是橫雲依然埋怨咱們讓他離開呢?”

    “孩子送了咱們就收着,她要是不這麼客氣,你心裏是不是得想她不禮貌不懂事啊,哎,我說,元同志啊,你這是偏見。”

    賀母噎了一下。

    “我怎麼就偏見了?我還覺得她花錢大手大腳呢,我仔細看過了,全是在第一百貨商場買的。那裏的東西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隨隨便便就是幾百塊,我這不是替橫雲鳴不平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