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昕美麗的面容帶着淡淡的悵惘，“轉眼間，就要迎娶自己的夫郎了。”
這是一位母親對女兒的不捨。
她從小在皇宮見慣了姐妹相鬥，母皇的偏心，父妃時常黯然神傷，沒有在一個正常的環境裏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在後宮裏，那些男子爲了博得女皇的喜愛，各種手段都使出來了，可她不喜歡那樣。
她總是忘不掉父妃處在宮中鬱鬱寡歡的樣子，像飛蛾撲火般，日日盼着母皇來，好似沒了母皇，就失去了自己的意義了。
不能只有一個夫郎嗎？
可她始終沒能開口。
父妃和後宮其他貴君不同的便是，他的的確確做到了不爭不搶，沒有使手段，他時常告誡自己，不要給母皇添麻煩，要安安分分的。
起初她是聽的，可後來隨着一次次被人陷害，她早就無法獨善其身了。
她並不貪戀權利，若不是爲了保全自己和父妃，若不是爲了保全父妃那邊的親人，她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她想到一次奉命去督察地方實情，卻被其他皇女派出的刺客暗殺，受了不小的傷，撿到了昏迷的寧宸。
他似乎對這裏很不熟悉，就連衣着也格外不同。
時常冷着一張臉，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即使她順手拉了他一把，可也僅是比對普通人態度好一些，僅此而已。
她卻偏偏上了心。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她發現其實他是外冷內熱。
她把寧宸帶回自己的宮殿，並對母皇說想娶他爲正君，母皇問了一句是否會後悔。
她說，不會。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她不後悔。
冊封旨意很快就頒下來了，父妃知道後，好半晌道，“等日後你若娶了其他夫郎，又該如何處理？”
沒有家族庇護的平民正君，與即將被娶進門的側君之間，勢必會有矛盾。
她第一次出聲問道，“爲什麼不能只有一個夫郎？”
父妃頓了頓道，“爲了拉攏大臣。”
年少輕狂的她開口道，“如果我足夠強大，還需要看他們臉色行事嗎？”
父妃怔住了，他最後只是臉上蒼白地擺擺手，看起來有些倉惶的無力感，像是受了什麼巨大打擊。
父妃低聲道，“會很難的。”
思緒回到了現在，洛昕眸光柔和望着自己的女兒，她做到了。
他們的女兒沒有經歷後宮那些爭紛，也不需要爲了制衡朝局委屈自己的終身大事。
這樣很好。
……
御花園。
寧宸聲音淡淡，目光望向別處，“她們都不喜歡這些。”
不喜歡權利紛爭，不喜歡陰謀詭計，更不想時時刻刻提防身邊人是否謀害自己，那樣疑神疑鬼。
他注視着楚肆，“你能爲她遮擋風雨嗎？”
楚肆明白，對方是在問自己有沒有能力免她憂免她惱，也是在問自己是否甘心居於幕後。
他纖長羽睫輕微地顫了一下，淺瞳始終沉靜，聲音很輕，“您擔心我會辜負您的女兒，可我這幾日又何嘗沒有陷入種種猶豫之中。”
這種不知緣由的喜歡讓他有些愉悅的同時，隨即是不斷上涌的恐慌，空落落的，遲早有一天會被收回。
他定定望着寧宸，“比起她，我更害怕失去她，害怕她只是一時衝動，覺得那就是喜歡了，更害怕她突然厭倦自己。”
明明有他父妃的例子在前，可他仍舊忍不住爲她心動。
“可我還是選擇了信任她。”
“我永遠都不會辜負她。”
他只害怕她不要他。
楚肆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能做到，是因爲我心甘情願。”
寧宸微微愣住了，他並不是這裏的人，所以無法跟女尊國男子的思想站在同一起點。
到底是女尊男卑，所以即使自己妻主納了側君也無法說對方有什麼不對，要麼只能忍受要麼只能放棄。
這少年一直都在擔心他被拋棄啊。
寧宸默然片刻，終是沒說什麼，他其實早就認可了對方的實力，只是不瞭解對方的性格，如今倒是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其實兩人都不是多麼擅長言辭的人，寧宸表示了自己的認可後，就離開了。
楚肆在涼亭下靜靜站立了一會兒，便準備回宮殿。
這是他第一次來洛國皇宮，難免有些不認識路，走岔了路時，聽到幾個宮女說話。
“你們知道陛下帶回宮的楚國四皇子嗎？”
“我都沒能去陛下那近身伺候，如何見得了？”
“見到又如何，沒見到又如何？”一位宮女頭也不擡地收拾東西，十分麻利。
起頭的宮女壓低聲音，夾雜着些輕視，“那四皇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臉上還有看起來很嚇人的傷疤，我真不明白爲何陛下拒絕了丞相嫡子。”
隱隱有打抱不平的意味。
“你別到處亂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可以隨口談論主子的事。”
“陛下喜歡誰是陛下的事，你小心禍從口出。”
看到住在一塊的兩個宮女都沒有附和她的話，她不禁有些生氣，但最後也沒說什麼。
楚肆目光極淡地瞥過了她們三人，正巧經過，他神色極平靜，並未因她們所說的話而動怒。
那宮女忽地臉色蒼白，垂着頭不語，另外兩個宮女不明所以地跟着低頭行禮。
直到楚肆身影遠去後，那宮女仍覺得如墜冰窖，她緊張兮兮的。
她當着人家面編排對方，不管怎麼樣，到底是主子，她是要完了嗎？
這邊她如何膽戰心驚，整天神經過敏似的擔憂得不行，卻又不敢說出真實原因，導致狀態頻出，晉升二等宮女無望了。
……
楚肆順着腦海中的記憶，沿着路慢慢走着，他離宮殿越來越近了。
他並不是半點都無動於衷。
宮裏的人尚且如此，若是宮外人見了，私底下會怎麼想他和陛下。
會覺得她把魚目當珍珠。
他自己已經習慣了旁人的異樣目光，並不覺得有什麼，只是他代表了她的顏面，不可能不在意。
手指微微攥緊，修長指骨泛着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