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手怎麼樣有沒有起蘚”他慌張道。
作爲迴應,荊雪塵脖頸處的靈契再次牽動,他一個趔趄往側邊一栽,臉蛋又避無可避地碰到了商夢阮的手。
那隻手又在他臉蛋上摩挲兩下。
荊雪塵雙目圓瞪,其中飽含震驚,還有一絲委屈。
這什麼意思公然調戲雪豹
他有些窘迫:“放開我,你怎麼回事”
“叫師父。”商夢阮嗓音還是冷的,眼中卻帶了笑意。
這是他十年來第一次,不用忍受痛楚便能觸碰到其他物體。所以對這少年愛不釋手也是正常現象。
“誰稀罕你當我師父”荊雪塵反射性地想和他對着幹。
“雪塵不願拜師,是本君苦苦相求這些莫須有的傳聞,前些日山中很是盛行。”商夢阮淡淡道,“都是雪塵說的罷。”
他和姚潛澍吹的牛,怎麼被商夢阮聽到了
荊雪塵臉色爆紅,用盡平生勇氣撒謊:“我我我他們亂傳,我我也止不住的”
“呵。”商夢阮眼角微彎。
這是荊雪塵第一次聽商夢阮笑。
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寒淵之中,又深、又沉,在他的心臟上激起圈圈漣漪。
世上怎麼有人笑得這麼好聽。
那笑容只是曇花一現,轉瞬便消弭於無形,荊雪塵久久沒能從中走出來。
“同爲師回朝雲處。”商夢阮已經轉過了身。
荊雪塵如夢方醒。
對了,剛纔臭冰塊確實觸碰到他了,但是手上的皮膚並沒有起蘚啊。
爲什麼碰他不會出事難道他的推斷是錯的
荊雪塵追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姚潛澍。
少年還處於心魔幻境中,正咬牙切齒地滾來滾去,也不知在和誰打架。
“搖錢樹,醒醒,那都是假的”荊雪塵想把他叫醒。
“走開走開”姚潛澍對心魔叫道。
荊雪塵皺皺鼻子,決定不再管他,收手站起身。
可是一回頭,商夢阮連影子都沒了。
荊雪塵頓時有些慌。
雖然他喜歡和臭冰塊較勁兒,但整座無量山只有朝雲處有他的窩,有他的鵝,他也只想住在朝雲處。
現在的問題是,兩峯之間的石柱每個時辰變換一次,但無論是姚潛澍還是商夢阮,都還沒有教給他那是什麼規律
商夢阮走了,他該怎麼回去
“等等我呀”荊雪塵連忙奔出石室,順着幽黑的長廊一路向上,進入了一片光亮之中。
商夢阮正在湛藍的蒼穹下等他,日光雕琢出他朦朧的側影。
旁邊有童僕端來一杯清茶,遞到荊雪塵面前。他一擡眼,才發現有好幾個陌生的人修大能正注視着他。
“恭喜,你是第一個從心魔幻境中走出的弟子。”左莆露出慈祥的微笑,“喝了這杯拜師茶,從今你就是無量宗的內門弟子。無論身在何處,都將受到宗門的庇佑。”
荊雪塵有些茫然地接過茶,嗅嗅味道,眼睛一亮,仰頭一飲而盡。
“哎”左莆心疼道,“今年可就這麼一小包,悠着點品”
荊雪塵一滯,“咕嘟”嚥下最後一口,眼神頗爲無辜。
這個和藹的大伯伯就是無量宗的宗主嗎那撮鬍子可真像山羊妖,還是黑毛山羊妖。
“牛飲啊牛飲。”左莆恨鐵不成鋼。
五峯主天韻仙子坐在宗主身邊,頭垂墮馬髻,姿態慵懶隨性。
“真是個漂亮孩子,怪不得章莪君喜歡,本君見着也恨不得抱在懷裏。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她笑着招呼荊雪塵,“來,叫聲師伯聽”
荊雪塵頭回見這麼熱情開放的人族女修,倒是有些像妖族中的母雞妖,撿着誰家的蛋都能當自己的孵。
他生出些親切感,於是試探着叫了聲:“師伯。”
“乖。”天韻仙子笑眯眯道,“雪塵如今進境幾何築基幾層了”
妖族將會在引氣入體階段停留很久,直到度過換毛期,才能化成人形,修仙修魔,再有築基、結丹、元嬰之說。
就連搖錢樹都到了築基五層境,他卻連築基期都遙遠得很。
這些人族恐怕要對他失望了吧
“還沒築基”天韻仙子掩脣驚呼,“只是引氣入體,就戰勝了所有同齡弟子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荊雪塵訝異:“師伯不會覺得失望嗎”
“驚喜還來不及,只可惜你不是本君的徒弟。”天韻仙子笑嘆,“每個修士的天賦都像一隻茶杯,容量有限,修煉就是向杯中注水。雪塵天生就有隻很大的茶杯,現在所缺少的,僅僅是倒水這麼簡單的事而已。”
她知道荊雪塵從凡間來,故而做比興也用了鮮明簡單的例子。
左莆捋着鬍鬚頷首:“境界低也是有好處的,很多祕境傳承都有境界限制。對了,乾元祕境這些年就要現世了罷,那祕境挑得很,只有築基期及以下的修士才能進入”
“還有這種好事”荊雪塵的心情徹底放晴,眉眼彎彎,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他這一笑,就連一直對他們師徒懷怒於胸的姬焰仙子,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眼中怒意少了三分。
修仙者子息貧瘠,無量宗乃雜修的蔚然大宗,十年也才收了二十幾個內門弟子,每一個弟子都彌足珍貴。
誰又不喜歡乖巧伶俐的少年郎呢
除了仍然不肯開口示好的姬焰仙子,其餘四名峯主都提點了荊雪塵兩句好話,一時間峯頂其樂融融,倒像是全宗門一起收了個徒弟一般。
商夢阮似是無意間,敲了一下輪椅扶手。
他臉上仍是淡淡的沒什麼波瀾,卻傳達出一種不悅的氣息。
左莆瞄他一眼,咳嗽兩下,道:“好了,其餘的日後再談,今日他們也疲了,早些放雪塵和他師父回去休息罷。”
他招手喚來一盞空芯燈,對荊雪塵道:“把它放在額頭前,讓它感知你的魂魄。”
“這是什麼”荊雪塵謹慎道。
“魂燈。”這一次是商夢阮答話,“將魂魄印記銘刻在魂燈中,代表人之生死。燈亮人在,燈滅人亡。”
“如此一來,宗門裏關心你的人就能時刻得知你的生命情況,算是個心理安慰。”左莆和藹道,“即便你真有什麼不測,也好給你報仇。”
荊雪塵心中一動。
他額頭與魂燈相抵,微微闔眼,那盞小燈就顫巍巍地點起了燭火,然後越燒越旺,變成了橘色的一朵。
他認真端詳着小火苗在燈盞中跳躍。
只要看着這裏,即便相隔萬里,也能知道對方是否安好
荊雪塵忽然想起了遠在崑崙山的渚風雨。
他已經離家出走兩個多月了,也不知渚風雨還在尋找他嗎
崑崙之境,冰雪皚皚。
天寒地凍之地,渺無人煙。寒風凜冽如刀,風中似有琴聲,初時如霖雨,又如碎玉,其聲愈演愈烈,後有崩山斷崖之音。
一人於風雪中席地而坐,手中操琴,三千銀髮披散背後。他面容英俊,眉宇鋒銳如刀,膚白更甚冰雪。
猶如即將得到飛昇的仙人。
“陛下。”蒼鷹銜書信而來,口吐人言,“川穹君回報,小殿下已順利成爲章莪君的弟子,並開始修習蓮華九歌圖。我們可要派人保護”
琴聲一止,渚風雨擡眼,露出一雙赤金色瞳孔,霎時間仙氣全化作妖異。
他用那雙赤金色的冰冷妖瞳注視着蒼鷹:“傳渚雪彥,配合他幼弟的行動。”
作者有話要說: 雪塵自從到妖王身邊,妖族血統覺醒之後,就長得比較像渚風雨,成年之後更像。
而妖王是個銀髮大美人。
所以知道雪塵成年以後是什麼樣了吧,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