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何不殺你反而要救你,難道你不知道嗎”穆棲修口吻一如既往的灑脫,腦海裏面頓時浮現出莫凝香捨命取夜鶯羽的畫面,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噙着些許從容。
緩緩地,他的面色卻變得嚴肅起來。
“你偷走莫鍾離的司琥令之後,莫寒雲便去蕭皇那裏高密,並且構陷你率領司琥軍前往北梁歸降,並且將蕭國九重城的內亂也栽贓在你頭上,誰料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孤劍,也就是北梁的大將淳于孤,寄居在莫府的事情被捅出,蕭皇大怒,認爲你一個女子不可能有如此縝密的謀略,便認定了此事是莫鍾離勾結北梁,企圖篡位,一氣之下便將莫鍾離的所有職務全部免去,並將莫府全府抄斬。”
他的面色平靜,果不其然,見莫凝香一向淡雅清冷的面具頓時破滅,她驄地一聲從地上站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裏握出鮮紅的血痕,“蕭國難道想不到,若真是莫鍾離籌劃的,莫寒雲又怎麼會告密,況且我率領司琥軍來北梁是爲了緩和戰事,根本就不是歸降,現在北梁一旦撤兵,蕭國都應該知道的他又怎麼會”
頓時巨大的悲痛感像是毫無預料的鐵錘向她砸來,她感覺渾身發麻,心口處莫名的悲慼。將莫府上下全部抄斬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夜之間,原本昌盛一時的將軍府就這樣覆滅她不敢相信,卻不得不面對現實。
雖然她對與莫府沒有半分親情,但卻還是對蕭國雷厲風行,陰毒狠辣的手段感到喫驚,她突然抓住穆棲修的手臂,神色緊張問道,“琉璃呢她也死了麼”莫府上上下下的人跟她沒有關係,可她一直把琉璃當做妹妹看待,聽說莫府滿門抄斬,她最先擔心得反倒是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穆棲修凝神看着莫凝香,“她聽說莫寒雲去告發你,便求助於蕭炎,索性,蕭炎還念及舊情,知道她是你最喜愛的丫頭,在將莫府滿門抄斬的時候,將她藏了起來。”
蕭炎莫凝香眸子突然閃過一陣可怕的光,聲音哆嗦着,“等一下,你說什麼蕭炎是他將莫府滿門抄斬的,不,怎麼可能他不至於那樣心狠,不至於。”
莫凝香向後倒提數步,搖着頭說道,雖然嘴上這麼說,可她腦子裏面想到的都是蕭炎那日冰冷陌生的目光,頓時涼到心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簌簌向下流。
她不曾意識到自己流淚,也不曾意識到自己傷心,她也意識不到自己不是爲了蕭炎哭泣,只是驚恐於世間的權勢竟然能讓一個人的心變得如此扭曲,世間的利益竟然能把一個人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她的這一切反應,全部落到穆棲修眼裏,他的眼底像是一陣漩渦,說不出是喜是悲,只將所有的情緒都包裹那深邃不見底的眸子裏面。
穆棲修說的很慢,莫凝香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她攥緊了手指,脣齒咬出血來。蕭炎說“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時的眼神浮現在她面前。這就是帝王,爲了權力將一切情誼泯滅,哪怕莫鍾離數十年來爲蕭國征戰南北,屢立戰功;哪怕她在危難之時化解九重城的危機;哪怕司琥軍那羣勇士懷有一腔熱血建功立業,力挽狂瀾。這一切,終究抵擋不過權利二字。
她疲憊,從未有過的疲憊,身子像是被抽空一樣,她的熱情如同河流,滄海桑田,變得乾涸。如同以往一樣,她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面,任憑那陣冰涼的氣息肆意席捲,將她體內最後一絲熱量帶走。
“凝香。”男子的聲音低沉渾厚,帶着一絲從未有過的親切,把兩人之間的冰層緩緩衝破,像是狂風巨浪嚇得一片方舟,卻非要與命運相悖,逆流而上。
他目光溫柔地看着傷心斷腸的莫凝香,伸出手去,遲疑片刻,卻還是將手搭在女子的手上,五指相合,就在那一剎那之間,他有些動搖,可隨即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不能忘記自己的目的。
“若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能做出其他選擇嗎”他了解她,最起碼瞭解她的鬥志,他當然也知道什麼樣的話才能激勵她。男子俯身,墨發傾下,猶如激盪着斑駁光芒的夜空,陡然閃過的流星,匯聚着神祕卻又溫暖的色彩。
“你會麼”他喃喃在她耳邊低聲道。
久久的,女子的身子似是僵硬凝固一般,耳畔邊只有這幾個字,她,會嗎
地上的岩石有些被磨裂的痕跡,一陣風捲起,碎石像是刀尖一樣刺得人生疼,她雙手握成拳頭,掌心流出血來,猛地睜開眼睛,眼裏的昏暗卻已經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光芒替代,猶如衝破層層烏雲的萬丈光芒,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她,能讓她跪地求饒,折損初衷
“沒錯,我不會”她的掌心流着血,眼裏卻溢出燦爛而又明亮的光彩,聲音鏗鏘有力,眼神堅定地看着穆棲修,一字一頓道,“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