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一直都在下雨,墓前許久沒有人來過,墓碑上沾滿了泥點,放置的花朵和蔬果也都沾上了腐爛潰敗的氣息,雜草蔓延到碑前,粘住人視線。
闕安拿出打火機,引燃了幾根雜草,隨後火勢蔓延,很快就燒得乾乾淨淨。
等火滅後,秦鬱之撤去荒涼枯敗的鮮花,換上新鮮的骨頭。
按闕安的說法是,狼不喫鮮花和蔬果,還不如放兩塊肉在墓前,所以秦鬱之索性只讓陳姨砍了幾塊骨頭帶過來。
闕安盤腿坐在地上燒紙,一邊和秦鬱之說話,一邊抖擻印着紙錢。
“我幾年前給其他死去狼燒紙的時候,因爲不確定他到底死沒死,所以會順帶着給他燒一些。”
闕安習慣用他代指他表哥,他表哥實則叫灰灰,狼族起名方法簡單粗暴,除開闕安比較特殊,是由慧覺起的之外,其他都是類似於小紅小綠一類的大衆無意義名字。
闕安和灰灰分開後,一邊打聽他的下落,一邊逢年過節給他燒紙錢,兩道程序同時進行,找到灰灰的屍體後,就只用燒紙錢了。
紙灰被風吹散,飄散在空中,些許落到兩人肩頭。
闕安給秦鬱之解釋灰灰小腿處的疤是小時候救他落下的,兄弟倆感情不好,時常爲了搶只兔子肉而爭鋒相對,但後來一頭獵豹竄出來朝闕安撲來的時候,卻是灰灰跳出來擋住了一擊。
這兩天秦鬱之聽闕安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從出生到後來離開敬辭山,事無鉅細到每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
秦鬱之就一邊聽一邊給闕安順着那對狼耳朵。
好好的一隻狼,可能真的讓他養成哈士奇了。
一人一狼都沒提和容創相關的事,要了解的都已經經歷過了,某些事情就沒有再提起的必要。
公司這段時間剛好是最忙的時候,秦鬱之加班加點一直在公司,闕安也迴歸了崗位,趙安見到闕安時手上抱的一大摞資料啪嗒掉了半摞。
闕安彎下腰撿起資料,翻動了幾頁,對着趙安晃了晃。
趙安愣神片刻,被闕安晃動的手喚回思緒,眼眶有些泛紅,快步走上前,把手裏剩下的半拉資料一股腦全塞到闕安懷裏,拍了拍他肩膀。
“快去工作。”
闕安回拍了下趙安的肩膀,但剛伸出手,一撮灰色的絨毛從腦袋尖上冒了出來,趙安哎了聲,下意識想去拿掉那撮毛。
闕安往後退了一步,趙安伸出的手落了空,壓了壓帽檐對趙安道:“帽子掉毛。”
說完掉了個頭進辦公室了。
趙安踟躕的手頓在原地,不懂爲什麼牛仔帽的材質也能掉毛,難道里面還有層毛絨內襯?
……奇奇怪怪。
趙安擡起頭正撞見闕安微微彎腰開門,目光從腰往下移,心道難道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闕安的屁股也翹了不少。
闕安在衛生隔間裏把自己耳朵毛往裏壓了壓,壓低聲音威脅道:“不許再鑽出來,聽見沒有?”
只是這對耳朵和原來的糰子不一樣,沒有靈魂自然也不會聽話,還是軟趴趴伏在頭頂上,不聽話的露出幾縷毛,一派悠然自得。
這次的耳朵是連着皮膚生長的,估計是上次變狼的後遺症。
闕安回家後身體沒有什麼異樣,秦鬱之不放心讓趙醫生來檢查,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
開始變人時,體溫還沒跟上進度,像從冰窖裏出來的一般,後來逐漸也恢復到正常體溫了,只是再也不會像最初開始那麼燙。
闕安一直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但秦鬱之一直放心不下,畢竟之前又是抱他睡覺,又是給他眼睛,當時身體狀況就每況愈下,後來又被容創關了那麼久,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得知闕安偷偷去公司上班之後,連夜把房門反鎖,收了闕安的鑰匙,這次是是實實在在把人關在家,任憑闕安怎麼威逼利誘都沒用。
闕安呆的實在無聊,只能翻箱倒櫃在屋裏找好玩的,翻到幾本氣息陳舊的相冊。
相冊很有年代感,很用心的編了頁碼和年代,是一冊家庭相冊,最開始的年份就是秦鬱之出生那年,純白色的襁褓裏裹着一個睜着眼睛,揮舞着小拳頭的小小孩。
抱着秦鬱之的,則是年輕時的秦父秦母,兩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三口看起來和樂融融,和無比幸福的家庭一樣。
不論長大後是什麼模樣,小孩子們卻總是出奇一致,一樣的鮮活可愛,好動,永遠新鮮永遠熱枕。
相冊大多都是四五六歲的秦鬱之,越往後照片越少,像是從六歲這裏劃了一條分水嶺,在此以後的秦鬱之沉穩,世界裏大多時候是一望無際,重重疊疊的白色,笑容也彷彿停留在六歲,長大後只要一笑就會隱隱作痛。
闕安正欲翻回最開始那幾頁,突然一陣黑影打下來,被人奪走了相冊。
秦鬱之出現在闕安身後,下班後在客廳沒找到闕安,結果剛上樓就瞥見闕安蹲坐在地板上,目光嚴肅翻動相冊,彷彿捧着的不是本家庭相冊,而是某本值得吟誦千百遍的世界名著。
闕安把人拽到身邊,興致勃勃的抓住當事人一張張照片的問,照片上是哪裏,當時在幹嘛……
秦鬱之一張張耐心回答,直到闕安翻到最後一頁,發現夾頁裏還有一張掉落的照片,剛想撿起來,秦鬱之臉色一暗,搶在他之前按住照片,語氣僵硬道:
“陳姨說飯好了。”
闕安嫌棄的看秦鬱之一眼,同時動作迅速的從秦鬱之手中快準狠的抽出照片:“你轉移話題還能再生硬這是你?!”
在闕安看見照片上的人時,話完全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三四歲的模樣,頭上戴着個公主的小鑽石王冠,身上穿着一身粉紅色泡泡袖公主裙,頂着一頭捲髮,面色冷峻,像是被惹惱了的小公主。
秦鬱之撇開頭解釋:“我表姐打扮的。”
當時他小,抵抗不了寵娃姐姐的魔爪,他姐把他帶出去一天,帶出去的時候還是個小男生,帶回來就成了個冷着臉的小公主,然後還被迫照了好幾張照片,後來秦鬱之稍微大了些後,讓秦母刪掉,秦母面上答應,但實則偷偷留了一張,還洗了出來。
秦鬱之揉了揉眉心,對上闕安若有所思的眼神,眉心一跳:“怎麼了?”
闕安目光在照片上的人和秦鬱之身上流連,半晌搖了搖頭:“暫時沒事。”
秦鬱之:……?
相冊很厚,兩人翻翻看看了大幾個小時,最後翻到了一張在醫院的照片。
小小的秦鬱之躺在病牀上,和周圍雪白病服和牆壁對比強烈的,是擺在牀上的蠟燭和色彩鮮豔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了七支蠟燭,很明顯是秦鬱之的七歲生日。
在病房度過的七歲生日,照片上的人面色看上去很蒼白,儘管整個人是靠在枕頭上的,但依然像是搖搖欲墜一般,而且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彷彿這個生日和他沒有多大關係。
闕安挑了挑眉,從相冊中捻出這張照片,在掌心揉皺,搓成一小團扔到了垃圾筒裏:“乾淨了。”
秦鬱之一愣,視線落到垃圾桶裏,又轉而看向相冊中小時候笑容滿面的自己,很輕緩,卻也很鄭重的叫他名字:“闕安。”
闕安還沉浸在照片中,伸出手指戳了戳秦鬱之嬰兒肥的臉龐,彷彿這樣就能穿越時空過去逗小孩一樣,聽到秦鬱之叫他,心不在焉應道:“什麼?”
“謝謝。”
闕安一愣,轉過頭正對上秦鬱之沉默深邃的眼。
闕安救了他三次。
一次是最開始掉下懸崖,砸到闕安背上,再然後是中途遇上蛇那次,最後就是這次。
前兩次都是在危機情況下救他的命,而最後一次的意義卻截然不同,如果不是闕安每天晚上都躺在他身邊,瞞着他抱住他,現在的他和之前咳嗽連天的他沒有任何區別。
闕安突然很輕微的笑了下,讓秦鬱之心頭微跳。
闕安擡起灰霧色的眼眸:
“感謝就口頭上而已嗎?”
秦鬱之:……
不安逐漸蔓延開,秦鬱之意識到危險,立馬掉頭起身,卻幾乎是一瞬就被拉了回來,重重跌到了一個溫熱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揣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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