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而過,已是深秋。

    細細算來,裴遠行已經離開幾個月有餘,宛太妃也從一開始的天天來鳳翔殿,變成了幾天來一次。

    “如今,宛太妃找到了自己的樂趣,倒是不怎麼來找哀家了。”王太后端坐在窗子旁,頗有些落寞的瞧着窗外落葉隨風而逝,“一旦安靜下來,這日子就過得飛快,哀家都快忘了以前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是啊,經歷了那麼多磨難,現如今日子過得安逸了,老奴也替太后娘娘感到開心。”李嬤嬤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更顯慈祥。

    “走,和哀家去瞧瞧宛太妃近日以來,精心呵護的花草,長成了哪般模樣。”沒有宛太妃在身旁笑着,她竟有點不大習慣。

    正午已過,日頭漸漸西落,從宛太妃那裏出來後,王太后在御花園裏逛了又逛,心中卻始終惦記着宛太妃那裏,“李嬤嬤,你可瞧見宛太妃精心培育的那晚香玉?開的真是好看,哀家聽說,那可是從邊關費了很大力氣才運來的。”

    言辭之中滿是羨慕之意。

    “太后娘娘,若是您也想培育,大可差老奴去和和宛太妃求上一朵,只是一朵花而已,想必宛太妃不會捨不得。”自小瞧着王太后長大的李嬤嬤,如何看不出王太后的羨慕之意,立刻出主意道。

    眉頭微皺,王太后很是不贊同李嬤嬤的想法,想要說點什麼,卻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來,二人走在狹長的甬道上,路過的宮人皆低頭行禮,“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王太后微微揮手,示意他們起來。

    只是不遠處的宮人們似乎沒有看到王太后,三三兩兩的朝着一個方向趕過去,竊竊私語的模樣讓王太后很是好奇,略微思索了一番,近來宮中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嬤嬤……”

    李嬤嬤接收到王太后的訊號,正準備上前詢問,就在這時,王太后隱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伶人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頓時來了幾分興致,心中也明白了幾分,“李嬤嬤,隨哀家去瞧瞧。”

    一路跟着絲竹聲來到梨園,往昔有些破舊的梨園今日一見,不知何時被人修繕,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聚在周圍觀賞,許是臺上唱的太好,宮人們皆是入了神,便是連王太后來到都不知曉。

    後來的宮人見到梨園前方那一抹金色身影,皆誠惶誠恐的跪下行禮,“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一個人行禮,其他人如夢初醒那般,一個跟着一個的行禮,瞬間烏泱泱跪成一片,正饒有興趣看戲的王太后,驀的被人打擾了興致,臉上掛着淡淡的不悅,“免禮,繼續唱。”

    緩步來到戲臺前,王太后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李嬤嬤在一旁隨侍,戲子在臺上繼續唱着,王太后微微點頭,“這可是宮裏哪家新請來的戲班子?唱的竟是這樣好。”

    在宮中這麼多年,聽戲是王太后日常的消遣,不知不覺間,周圍的宮人盡數退去,只剩下王太后隨身的李嬤嬤和十二位侍女待在梨園。

    今日這戲,唱的是後宮嬪妃的愛恨情仇,劇情竟是與王太后的親身經歷有些許的相似,聽着戲,王太后漸漸後入了神。

    腦海裏浮現了她與沈廉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沈廉是那樣的張揚與肆意,輕輕鬆鬆便點燃了她內心的火焰。

    “嘎吱……嘎吱……”

    “呔!你緣何要入宮,和我一起,遠走高飛,成與不成?”

    “官人!奴家無法抗旨,還請官人另尋良人……”

    王太后被臺上的戲文深深吸引,李嬤嬤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着她們,可是四周放眼望去,毫無異常。

    李嬤嬤只能暫時按捺住性子,靜觀其變。

    “官人吶……”

    “青青吶……”

    戲份到了高潮部分,兩人分別。

    王太后身子微微前傾,拳頭緊握,面上一派嚴肅之色,她已經完全被代入了情景,正在爲劇中人憂而憂。

    就在這時,原本堅固的戲臺變得搖搖欲墜,頃刻間轟然倒塌,大地瞬間塵土飛揚,巨大的中心柱朝着王太后所在的位子砸來。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知所措,王太后急忙閃躲,可柱子下落的速度,遠超過王太后閃躲的速度,“太后娘娘……”

    “快護住太后娘娘……”

    “天哪,這怎麼辦……”

    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柱子離自己越來越近,王太后慌亂無比,這要是砸中了她,她必定非死即殘,可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百斤的梨園柱子,眼睜睜看着自己距離死亡越來越近,王太后心中很是絕望,難道她忍辱負重那麼久,爲的就是今日不明不白喪生在梨園嗎?

    不,她不甘心!眸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王太后不顧一切的朝着一旁撲過去,忽然間,只覺得一股大力猛然將自己拉扯過去。

    “轟……”

    “砰……”

    王太后與柱子幾乎同時落地,地面被震的顫了顫,砸出了一道深坑,王太后的手還在顫抖,身下有李嬤嬤做墊,倒是沒傷到自己。

    原來,李嬤嬤極其迅速,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王太后的衣袖大力將她扯過來,否則,王太后定當血濺於此。

    “李嬤嬤,你還好嗎?”王太后強撐着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腳尖,距離柱子僅僅有一拳的之隔,拉起了李嬤嬤,王太后又驚又怒。

    雖說方纔場面過於混亂,可是她可沒有錯過,那些伶人訓練有素的離開臺子的一幕,梨園修建至今,從未出過任何事故,怎的她今日來此,便發生了這樣的事。

    雖說她以前愛聽戲,可是最近由於宮中事務繁忙,她已經許久未曾前來,也是她太大意了,若是宮中人請來的戲班子,主人家定會坐在下方觀看,哪裏會容許各宮的宮人們爭相前來,所以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引得她前來。

    梨園動靜很大,梨園管事立刻跑來請罪。

    “娘娘……”李嬤嬤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王太后一個眼神制止。

    不動聲色的捏了捏李嬤嬤的手,王太后警惕的看向四周,對方很明顯是衝着她們來的,眼下敵人是誰,她們都不清楚,只能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只會對方隱藏的更深。

    “來人,將負責修繕梨園的管事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王太后故意高聲道,同時謹慎的觀察着衆人的臉色。

    回到寢宮,王太后纔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眉宇間滿是凝重,“李嬤嬤,這件事交給你了,務必查到水落石出。”

    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局勢對他們很是不利。

    “太后娘娘放心,老奴明白。”李嬤嬤深知這件事的嚴肅,當即離開去調查此事,同時悄悄向宮外修書一封。

    經過這麼一鬧,太陽已然落入西山,夜幕降臨,羣星閃爍。

    沈府——

    得知了消息的沈廉,顧不得手中的奏摺,連夜進宮,他必須要親眼確認王太后的安全。

    鳳翔殿靜悄悄的,唯有幾絲燭火在輕輕搖曳,此時,王太后已經歇下,沈廉輕輕敲着窗子,那是專屬於他們二人才知道的暗號。

    “進來吧。”王太后聽到了熟悉的暗號,猛然睜眼眼睛,坐起來整理自己的儀容,確認沒有什麼不妥,這才裝做剛起身的模樣,輕聲道。

    “你今日怎的知曉要敲打窗子?”王太后輕聲抱怨道,以往,沈廉都是直接進來,今日敲了暗號,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我這不是怕突然進來再嚇到你,所以提前給你暗號,再者,今天白日裏你受了驚嚇,若是睡着了,我便直接離開。”沈廉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眸中卻充滿了擔憂,就着燭光細細打量着王太后,確認她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這才放下心來。

    王太后被沈廉火辣辣的視線盯得有些臉紅,心中慶幸着不是白天,否則她的模樣定會全被沈廉看去。

    王太后不知道的是,沈廉因常年習武,夜視能力很強,所以王太后嬌羞的樣子,被他盡收眼底,輕輕坐在王太后的牀邊,沈廉目光炯炯,“我想你了。”

    “你……”聞言,王太后驀然擡起頭,卻在觸及到沈廉目光的那一刻,再度低下頭,心中似有小鹿在亂撞。

    “我?我什麼?”沈廉再度靠近王太后,瞧着她那小女兒家姿態盡顯,心中很是歡喜,忍不住想要再靠近幾分。

    “你……你不知羞……”察覺到迎面撲來的溫熱氣息,王太后的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被子,支支吾吾半晌,才紅着臉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王太后就有些後悔了,雖說她早已嫁過皇帝,可是在面對沈廉的時候,她好像回到了年少那時,總是輕易就能被沈廉撩撥的面紅心跳。

    “你沒事便好。”沈廉忽然變得一本正經,深邃的眸子猶如一汪幽潭,深不見底,彷彿只容得下王太后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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