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被席樾喊出來,有不同意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回神,忙問道:“你們過來工作嗎?”
問了一句廢話。
席樾卻耐心地:“蔣滬生在這邊做校招,我來幫忙。”
“崇城美院嗎?”黃希言笑說,“那離我們的學校確實蠻近的。”
“嗯。所以有空出來嗎?”
語氣到臺詞到他這個人,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然而還是猶豫,想見不敢見的一種情怯,“姐姐今天訂婚,我擅自離開可能不太好……”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見。”
“你們什麼時候離開崇城?”
“明天。”“哦……”
好像無意使她爲難,席樾又說:“沒提前問過你,不知道不湊巧。那先不打擾了。”
“嗯……”
那邊安靜幾秒鐘,“拜拜。”
黃希言說:“……拜拜。”
她手掌撐在石英石的洗手檯面上,撐太久,電話掛斷,後知後覺的冰涼,才收起手來。
走出洗手間,華麗耀眼的水晶燈,把金碧輝煌的宴會廳,折射出她在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裏所見的一種浮華。可是蓋茨比只在等一個人。
黃希言目光滿場逡巡,找見大哥黃秉鈞,走過去,跟他說自己身體不適,想先離開了,可否結束的時候幫她跟姐姐說一聲,她不想現在打擾,怕姐姐掃興。
“派個車送你回去?”
“我……我不回家,明天早課,直接回學校了。”
黃秉鈞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那你自己叫車?路上注意安全。”
大哥禮數不缺地要送她到門口,黃希言婉拒,笑說:“你多陪大嫂。”
大嫂七月份有身孕了。孕早期前三個月,大哥和大嫂沒有對外聲張,開學以來黃希言又很少回家,且對家裏事情的疏於關切,因此今天和大嫂碰上面了才知道。
黃希言取回自己來時穿的一件禦寒的兔絨外套,罩在禮服裙外,去門口打車。
十一月底,崇城入夜已是相當寒冷,坐在出租車裏,寒氣沿着高跟鞋往上躥,她兩手團起來呵氣。
到了學校,黃希言先回宿舍換衣服。
推門時,隨着裏面一團甜暖的空氣而來的,是三位室友好奇的打量。
室友笑說:“原來希言真的是富家小姐。”
黃希言窘迫,“不準嘲笑我。”
黃希言從衣櫃裏找出一身暖和的衣服換上,丁曉問她:“還要出門?”
“嗯。”黃希言湊到她身邊,小聲問:“你去麼,喫夜宵。”
丁曉拿“你不對勁”的目光看着她,“……跟雕塑家?”
黃希言默認的神色。
“那我爲什麼要去,外面那麼冷,我那麼亮。”
黃希言笑了。
丁曉眨一下眼睛,“那今天還回來嗎?”
黃希言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給我留門,你不許睡!”
“好冷的,你自己帶鑰匙,乖。”
黃希言出了宿舍樓,看一眼時間,現在是十點。宿舍十一點熄燈。
她站在樓前的檐下,給席樾發了一條消息:你們夜宵喫完了嗎?我回學校了。
發給她一個定位,和崇城美院一街之隔的某家烤魚店。
步行1.5公里,黃希言考慮了一下,決定打車。
司機把她放在路口,走進去就是美院的美食街。她曾經和室友去美院看畢業展的時候,來過這裏。
照着手機導航走,不難找。
路把沿街的燈火串起來,她好像回到了夏天,報社到出租房的回家路,也是這樣燈火親暖。
導航顯示目的地只剩下10米,黃希言擡眼張望。
沒有費力,在閃爍的霓虹燈招牌下,看見席樾。
他一隻手拿煙,一隻手拿着手機,低頭看屏幕。穿一件很寬鬆的黑色防風夾克,工裝風格的黑色收腳褲,腳上一雙黑色馬丁靴。整個人,與繁華和熱鬧抽離,疏冷得很醒目。唯獨,偏白的皮膚,被燈光染出一些暖調。
黃希言剛準備喊出聲打招呼的時候,席樾突然擡起頭來。
兩個人隔燈火相看。
過去一個漫長的瞬間,黃希言笑着招一下手,走過去。
席樾將手機揣進外套的口袋裏,又一併地滅了煙,低頭看她的時候,臉上有笑意。
黃希言離他幾步路地停下,指一指裏面,“蔣滬生在裏面?”
“其實……”
黃希言擡頭看他。
他猶豫的神色,“……剛剛散席了,蔣滬生有事,先回去了。”
黃希言不疑有他地點點頭。
席樾看着她,“你餓嗎?喫點東西?”
“那你送我回去吧。”
席樾一愣。
黃希言笑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散一下步,你送我過去。我們宿舍十一點關門。”
席樾拿手機看一下時間,“走吧。”
並肩而行的時候,卻都沉默了。
席樾一隻手抄在外套的口袋裏,無須刻意,低一下目光,就能看見黃希言。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套頭毛衣,天藍色牛仔褲,褲腳挽起來,腳上是馬丁靴。
頭髮是束起來的,拿一條墨綠色的髮帶綁縛,露出小巧的耳朵,柔和的側臉輪廓,以及左側臉上的青黑色印記。
直擊他審美的,一種特別的好看。
席樾擡起一隻手碰了一下鼻尖,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黃希言先開口。
問他:“什麼時候到的?”“昨天。”
“明天就回去麼?”
“嗯。工作室那邊有點事情。”“你回深城了?”
“嗯。”
“原來你回去了。我以爲……”
席樾低頭看她,疑惑的神色,等她把這句說話。
她卻搖搖頭,笑說,“沒什麼。”
黃希言想說,她以爲,席樾寄來那尊雕塑,是要跟她把一切都交割清楚的意思。
現在才知道,可能是搬家,不方便攜帶。
又一陣沉默,席樾看着黃希言一隻手抓着斜挎包的帶子,走路時髮尾蕩一下,隱約露出白皙後頸。呼吸時,一團薄薄的白氣,又一下被冷風吹散。
他們之間,缺失一個秋天,再見面有恍惚的失真感。